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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説連載 :天堂之約第二部(14)

長篇小説連載 :天堂之約第二部(14)

一座城市裏,一些看似難於上青天的事情對於某些人來説,也許根本就不算是一回事。不過林靜知道,張糧面臨的處境有可能是丟了身家性命,這是生死關口,他能跑到哪裏去?

長篇小説連載 :天堂之約第二部(14)

這讓她再一次不寒而慄。她不能眼見得這樣一個優秀的男孩就這樣完了。況且,張糧幫助過她,而就算張糧沒有幫助過她,她也不可能不去管張糧。因為,她太喜歡這個孩子了。

也許是靈機的一個閃動吧,是那個時候人們常説的一句俗語提醒了林靜:“你能跑哪兒去?還能跑到台灣去?”

“是呀,只有離開內地。台灣肯定是去不了,但香港呢?”

於是,話又回到了前邊,對於一些人來説,他有着通天的能耐,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當張糧從天祝石膏礦回來時,在友誼飯店的門前,關華菌對張糧説:“我們會幫助你的,真的!”

那天,張糧哪裏知道,決定他今後命運的正是這句話。從這個角度上分析,不得不説張糧是一個有運氣的人。

他在無意中認識了兩個女人。而人生對於“女人”這個詞彙還有另外一個解釋——支點!是的,人生路漫漫,但決定命運的往往只有幾步,而如果你在這短短的幾步中再有人幫你向前推一把,那你必將成功。

無疑,這一切都讓張糧趕上了。

關華菌對於這座城市來説也許什麼都算不上,但這座城市一定不能沒有關華菌。這就是關華菌的本事。

都想好了,送張糧上南方沿海,然後偷渡香港。

“我們只能送你到火車上,剩下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你到了地方後,一定要找到那個叫做田螺灣的漁村,那裏有人幫你過去。這是500元錢,足夠你花費的了……”

真的到了分別的時候了,也許,這是一次終身的告別吧。張糧坐在火車上向窗外再一次望了一眼,這生他養他的地方,他還能回來嗎?

“不,我必須回來……”

火車拉響了長笛。

1986年夏天的一個晚上,林靜接到了來自在上海讀大學的女兒李翎的長途電話,她告訴林靜説,她決定了,畢業在即,但她不打算在內地發展,決定去香港一家影視廣告傳媒公司任職。她笑着説:“媽媽,那家傳媒公司有一個非常奇怪的名字,叫基督山影視廣告傳媒公司……”

女兒所學專業就是影視傳媒,去香港工作也沒有什麼不好。想到這裏,她拿起電話給城市建設開發區主任海天燕打電話,把女兒的事告訴了他。

讓林靜沒想到的是,海天燕知道這家傳媒公司。他説,他知道這是一家很有實力的傳媒公司。“但是,我所掌握的信息就這些,現在國家改革開放工作才剛剛起步,我們開發區工作的一項重要內容就是引進外資項目,可是信息的不暢通使這項工作很艱難。但我知道翎子將要去的那家公司在香港是一家很有影響的公司。如果翎子真的能去那裏工作,將會對我們開發區的工作有幫助。”

聽海天燕這樣説,林靜更放心了。但是,海天燕接着説到:“林靜……”

林靜聽出來了,海天燕的聲音很孤獨。林靜的心揪了一下,説:“你還要説什麼嗎?”

那邊海天燕笑起來,説:“算了,今天已經很晚了,明天再説吧。”

他説完就掛了電話。

也許是海天燕電話掛得有點突然吧,林靜呆了一下。許久後她才放下電話,然後慢慢地走到梳粧枱前坐下來。

鏡子裏的她鬢角上已經能清晰地可以看見白頭髮了。真的像海天燕説得那樣,她老了。歲月不饒人,聊以自慰的是,她殘存的風韻裏還透露着與生俱來的文靜氣質,這使她的容顏乃至整個人煥發出沉靜幽暗的美,這種美也許刻意地追求是得不來的,那是歲月在沉默裏凝結出的思緒,是追憶後甘的回味。

而反觀海天燕,真的正如第二春,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棵挺拔的紅杉樹,那種於凝重中不失春意的盎然生動,完美地書寫出了五十歲男人應有的魅力。

1979年的這座城市發生了一件大事。一位權勢顯赫的人在西山療養院養病期間去了雞山西王母宮遊玩時,隨手在香鼎的下面抓了一把土帶回療養院的下榻之處,據説這樣的土是可以去百病的。因為回到下榻處沒有合適放土的地方,他就把土暫時放在了窗台上的花盆裏。第二天他晨練回來時,看見一個護士正給花澆水,他喊了一聲“糟糕”,忙過去看,從王母宮帶回來的土早已和花盆裏的舊土溶為一處了。

他愠怒地看了一眼護士,剛要發作,卻愣住了。那個護士年過三十,看時,自有一種親切感,好像是前生後世裏,他們都有過約定似的。他再次看了一眼護士,覺得她很像一個人,似乎昨天還見過她似的。

於是他對她説:“我們好像見過。”

她璨然一笑,説:“首長,我剛休假回來,今天是第一次上班,第一次護理首長。”

他説:“噢,可是我好像覺得我們見過面。”

她依然笑眯眯説:“那我再想想,也許我們過去在其它的什麼地方見過面。”

她説完,就出了房間。

但是他卻固執地覺得他見過這位護士。那一天他一整天都在恍惚裏若有所思,晚上睡下時,他做了一個夢,夢見雞山西王母宮有霞光飛起,彩霞之間有美娥翩翩,簇擁着西王母向東飛去……

醒來後他猛然覺悟——所以覺得那個護士看着眼熟,是因為她長得和西王母一樣。他很驚訝,由不得走到窗前花盆前,更大的驚訝使他差點叫出聲來:

花盆裏,從那西王母宮帶回來的一捧土裏竟然冒出了兩棵幼芽,細看,那芽苞卻與眾不同,鵝黃之間,隱隱地自有種靈秀的光澤閃動。

正在這時候,昨天那個護士剛好進來,他吃驚地看住她,穩住嗓子對她説:“請你給我找倆花盆來好嗎?”

她很快找來倆花盆,和他一起小心翼翼地把那兩棵幼苗分別移到另一個花盆裏。再過幾天,這兩盆幼苗就已抽出枝葉,西山療養院的人都來看,誰也不認得這是什麼花。

這件事情很快轟動了一座城。這位首長回到城裏後,前來觀賞這兩盆奇卉的人絡繹不絕,但沒有一個人認得此花叫什麼。

這位首長對這兩盆仙草倍加呵護。眼見的它們已冒出花蕾時,城裏愛花者和迷信的人們都在等待着這兩株仙草會開出什麼樣的奇葩。而在這個時候,雞山西王母宮的香火也達到了空前的熱烈,朝拜西王母的香客們每天都雲集在西王母宮前祈福求安。

就在那天晚上,那位首長又做了一個夢,夢見那兩株仙草綻開兩朵奇花,那花顏色似雲蒸霞蔚,熠熠生輝,光華逼人。就在這絢麗的華光裏,他看見西山療養院的那個護士從霞光裏翩翩降落,來到他面前對他説,前生後世,一切都是命裏註定的。説完,她就飛向天空,消失在了闃靜廣博的雲天之間無影無蹤了。

首長猛然驚醒,驚詫之時,他忙跑到窗前花盆前一看,頓時面如土色。昨天好好的兩盆花,今天卻卷葉萎縮成一堆,看時,早沒了氣了。

“怎麼回事這是?!”

他勃然大怒,問林靜道:“你做什麼了?!這花昨天還好好的,怎麼這會就死了?!”

是的,這位首長就是林靜的丈夫。

林靜沒有理他。

他暴跳如雷,卻突然呆住了,他看見地上有摔碎的酒瓶子,這才想起昨晚上他喝醉了酒回到家裏胡鬧。他呆住了,也明白了他昨晚上在家裏耍酒瘋時把酒倒進了花盆裏……

但仔細想想,凡事都有個前因後果,就拿他和林靜的感情來説,到了今天這個份上,他還有什麼話説?再有昨夜的夢裏,那個西山療養院的護士也對他説,一切都是命裏註定的……

從這天起,林靜的丈夫整日神情恍惚,不久就再進西山療養院治療。但又不久後,他突然消失了。於他一起消失的還有一個人,這個人是誰,在此就不再贅筆了……

凡事真的都有個前因後果,就在1979年那一年,林靜的丈夫被列入“三種人”,上面派來工作組調查他時,他早已像雲一樣杳無蹤影了。

也是在這一年,海天燕昭雪平反,從天祝石膏礦回到城裏,很快被重用,先是在政府機關工作,不久就擔任了城市開發區主任。

這些事情,對於像關華菌這樣的女人是非常感興趣的。她深諳高層生活中的大小事情,沒有她不知道的事。她談及這些事情時,往往眉飛色舞,滔滔不絕。所以,當林靜向她説到女兒將要在香港一家叫做基督山影像廣告傳媒公司工作的事情後,她馬上説:“那家公司是專門捧紅明星的大公司。你知道嗎?現在當紅的歌星餘星兒就是他們公司創造出的。”

林靜説:“餘星兒?我怎麼沒聽説過?我只知道有個叫鄧麗君的歌星。”

關華菌説:“你天天呆在家裏能知道什麼呀,現在外面的世界變得連我都不認得了。還有,你和海天燕到底怎麼回事?這説話又幾年過去了,按照正常走,你們早就該結婚了。可是你們卻還是這樣斷不得連不起來,我真的搞不清你們是怎麼回事。”

林靜淡淡一笑,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他知不知道基督山影像廣告傳媒公司老闆的情況。

關華菌苦笑了一下,説:“我倒是聽説過,那老闆很年輕,叫張伯爵。”

林靜點點頭,心想這老闆的名字也很怪,和他的公司名連在一起,那不就是基督山伯爵了嗎?

林靜讀過小説《基督山伯爵》,她知道,基督山的最後結局就是復仇。基督山在一個山洞裏得到了一筆財富,由此,他開始了復仇行動……

那天,林靜獨自坐在電視前若有所思。正在播放日本連續劇《排球女將》,但她今天一點心思都沒有,她覺得她應該知道什麼,知道什麼呢?

她沉浸在莫名其妙的感覺裏忐忑不安。也許,她是為女兒擔心吧?但是,這種擔心是多餘的,基督山影像廣告傳媒公司是一家實力雄厚的公司,能進這家公司工作,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那麼,她又為什麼擔心呢?

這是潛意識的騷動,她突然想起了張糧!

張糧在深夜、在一根煙囱上得到了一筆財富……

基督山影像廣告傳媒公司——張伯爵——唐納德——基督山——基督山伯爵——復仇……

這是一個恐怖的邏輯推理。林靜想起了張糧全身是血,奮力地向煙囱頂上爬去。她似乎看見了奮力攀登的張糧的眼睛在黑夜的天幕下面閃動着憤怒和恥辱的光焰。

林靜顫慄了一下,那種莫名的潛動使她心悸。她似乎看見了張糧舉起了劍,眉峯之間凝聚着仇恨的火焰。

林靜一下站起身來,抓起電話很快撥通了海天燕,但是很長時間過去了,電話沒人接,林靜像是失去了依託的藤一樣慢慢地癱坐在了沙發上。

現在的時間還不到夜晚11點,這時候的海天燕主任是不會回到家裏的。他有許多應酬,現在,海天燕這個名字對於這座城市來説不僅僅只是一個公民的名字了,它是一個符號,或者説是一個標誌了。

他今天在電話裏對林靜説“我們都……老了。”

好像是他從天祝石膏礦回來後,第一次見到林靜時説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句話吧。其實,海天燕才剛剛五十歲,他挺拔修長,儒雅氣質,風度翩翩。尤其是他上任開發區主任那一天,一身西裝,神采奕奕。就在那天晚上,他微微帶着酒意來到了林靜家。

他吻了林靜。

林靜沒有拒絕他。他的吻很甜膩,但絕不失教養和紳士者的温柔。林靜非常愛他。但那天晚上,他的吻多少有點缺憾,因為他的嘴裏有酒味……

如果……如果他沒有喝酒,林靜相信那天晚上一定是一個纏綿温存的雲雨之夜。但是,就是這樣一點點遺憾,她只接受了他的親吻。

後來,她給他沏了一壺碧螺春,讓他冷靜下來醒醒酒。

海天燕苦笑着坐下來,他知道問題出在了什麼地方。對於感情,林靜也許更看重浪漫的過程吧?也可以説是一種感覺。就像他面前的香茗一樣,那種暗暗襲來的芬芳味道伴隨着米蘭的香氣,在林靜嫻靜的神色裏像雲一樣縈繞在幽暗温馨的客廳裏。這樣的氛圍,這樣的感覺無論是形容愛還是形容林靜本人,都是最貼切的了。

海天燕抿了一小口茶,林靜注意到了,他抿茶的姿態是很優雅的。這是做出來的動作,一點也不像從前的海天燕。從前的海天燕,一舉一動都是自然的灑脱,看不出一點點做作。

林靜和海天燕對面坐着,中間隔着茶几。海天燕放下茶盅,環視了一遍客廳,説:“林靜,你這客廳裏的傢俱還都是從前的樣子,老了。”

林靜微微笑了笑,算是回答了他。

海天燕也笑了笑,但是能看出,他的笑很複雜,他説:“我坐了近十年的大牢。十年的勞役生活使我完全改變了對人生的看法……”

他頓了一下,取出一支香煙,點燃,吸一口,徐徐將煙霧吐出來。他説:“你很難想象,這十年的勞役生活帶給我的屈辱和人格的傷害有多大?人生有幾個十年?而我還能有幾個十年?”

他深吸一口煙,接着説:“如果説過去的我好比冬天的白樺林的話,那麼我一定是一首詩,一支歌或着是一篇雋美的散文。是的,走出大學時我就是這樣的一個感性的,充滿着理想的青年知識分子。但是林靜我對你説,今天的我還是冬天的白樺林,然而,這一片白樺林再不是從前的白樺林了。因為,它經歷了漫長的冬天,它經歷的是刺骨的風雪煎熬的痛苦。所以,它是一片渴望春天並且恨不得馬上進入到鬱鬱葱葱的夏季的白樺林。所以我由此明確了今後的人生目標,也清醒地意識到了我已經沒有幾個十年了……”

他一邊説着話,一邊貪婪地吸着香煙,很快就吸完了那支才點燃不久的香煙,又接上一支,説:“林靜你明白我的話的意思嗎?”

林靜還是微微笑了笑,算是回答。

海天燕跟着她的笑也笑起來,説:“所以,我要給你把傢俱換了。你看看你這個家,一切還都是70年代的舊傢俱……”

林靜搖搖手,説:“不,我不想換。”

海天燕愣了一下,他潛意識裏弄不清林靜説的“不想換”的真正含意。所以,他很不明白地看了一眼林靜,剛要説什麼,但是林靜説:“真的,我不想換。

她下意識地撫摸了一下茶几,説:“這些傢俱看着是舊了,但我和它們有感情……”

其實,就連林靜本人也弄不清她説的“不想換”到底是説不想換什麼?今天回想起來,也許還有其它什麼內容吧,不過這內容究竟是什麼?她還是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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