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萊恩斯集團：見證家族制危機管理

印度瑞萊恩斯集團：惡語相向數月，手足之情終現

2005年6月18日，週六，由於瑞萊恩斯（reliance）集團掌權的兩兄弟之間達成協議，印度這一最大的商業集團重新歸於平靜。由安巴尼家族控制的瑞萊恩斯集團年收入達230億美元，但是七個月以來集團內部的爭鬥日趨公開化、白熱化，幾乎令人以為集團要分崩離析。紛爭的最終結局是兩兄弟的母親科齊拉本·安巴尼從家庭主婦的身份走向前台，促成了兩兄弟的和解。在她發表的簡短聲明中，她説：“感謝斯里納西吉（srinathji）（印度教的神，克里希納krishna），我今天和平解決了我兩個兒子穆克什和阿尼爾之間的問題。”

現在看來，新的兩個集團釋放了過去被隱藏的價值，開始了雄心勃勃的擴張計劃，比起過去單個集團更具競爭力。誠如46歲的弟弟阿尼爾·安巴尼所説：“對我們而言，1加1等於111。”他現在控制集團下屬的電力、電信和金融服務公司；他的兄長，48歲的穆克什繼續主管瑞萊恩斯的石化產品、聚酯和精煉油業務。在協議達成的一週內，阿尼爾就宣佈了一系列項目計劃，總價超過180億美元。穆克什也早已對他的石油管道投入了100億美元，其中的大部分是擴張項目。

當這一事件在印度就要塵埃落定之時，全世界的大型家族工業企業都可從中引以為鑑。其中最為重要的一課無疑是商業運作時的低透明度會使公司價值受損，打擊投資者信心。瑞萊恩斯集團下屬的旗艦公司瑞萊恩斯工業有限公司（reliance industries）是隻現金牛，一直以來收入穩定、資金充沛，對關聯公司的投資達43億美元。其投資中有部分不是上市公司，比如瑞萊恩斯信息公司（reliance infocomm），母公司投資達27.5億美元。在協議達成之後，會將諸如此類的一些投資以較高的調整價格從優先股權轉化為普通股權，這就是所謂的釋放了過去被隱藏的價值。

安巴尼協議同時表明家族產業為何需要在集團企業中處理好他們的所有權問題。由於協議重新安排了家族的控股關係，集團顧問就要梳理內部控股和相互控股關係，而集團旗下250多家的公司之間的關係可謂錯綜複雜，宛若迷宮。安巴尼兄弟和解後所要面臨的另一個變革就是公司治理問題。在紛爭不斷升級的數月中，關於公司運作不規範的傳言不斷，諸如未經董事會討論就進行投資，根據貼現價值進行利潤分配等。儘管沒有證據表明存在違規操作，也並沒有人着手立案調查，但是印度監管當局仍有可能介入。安巴尼家族紛爭及其解決也表明了家族所有制產業有必要建立一套有效的溝通和危機管理系統。

儘管爭鬥遺留的苦澀可能會持續一段時間，不過這已經是科齊拉本·安巴尼所能期望的最好結果了。她選擇家族的一位老朋友卡馬斯（k. v. kamath）充當中間人，卡馬斯同時也是印度icici銀行的董事總經理，此外還有icici的副執行總經理卡爾帕納·莫帕利亞（kalpana morparia ）以及著名的投資銀行家尼莫斯·坎帕尼（nimesh kampani ）也從旁協助。最重要的是，她將她丈夫、集團創始人德魯拜·安巴尼（dhirubhai ambani ）的忌日7月6日作為解決家庭爭端的最後期限。卡馬斯領銜的一干人等進行了馬拉松式的談判，最後階段持續了18個小時，在宣佈協議達成的當天凌晨4點方才結束。

科齊拉本使用了簡單的30:30:40的公式來分割家族所持有的集團34% 的股權。穆克什和阿尼爾各得30%，其餘的由其他家族成員獲得——科齊拉本保留30%，剩餘的10%

由她的兩個女兒尼娜·克塔利（nina kothari）和迪普提·薩爾高卡（dipti salgaocar）分享。兄弟間的惡言相向似乎在一夜之間煙消雲散；阿尼爾·安巴尼説他已經忘卻了過去二十五年所發生事情，他所關注的是未來的二十五年。

敏感問題

安巴尼兄弟所分享的是一個全球化的涉及眾多行業的商業巨人。2005財政年度集團年收入超過226億美元，佔印度國民生產總值（gdp）的3%，淨收入達14億美元。印度每四個投資者中就有一個持有瑞萊恩斯集團的股票，其僱員有16萬。集團下屬的旗艦公司瑞萊恩斯工業有限公司的利潤佔到印度私營經濟的17%，佔全國股市股本的6%。全國約1/10的直接税收和8%的出口也來源它。

協議中有一些敏感問題。穆克什的新帝國年收入約170億美元，淨收入達1.9億美元。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阿尼爾集團收入約為24億美元，淨收入0.16億美元。觀察家稱，為了公平起見，穆克什會補償阿尼爾，補償金額估計在23億至35億美元之間。阿尼爾不再擔任瑞萊恩斯工業有限公司的副董事長和董事總經理，而穆克什正是該公司的董事長和董事總經理。兩兄弟還簽署了為期10年的互不競爭協議：穆克什不會涉足電力、電信或金融服務領域，阿尼爾不從事石化產品、石油和燃氣行業。兩個集團都使用瑞萊恩斯品牌和標誌，但是阿尼爾所屬的公司可以附加“德魯拜·安巴尼企業”的標示。

沃頓管理學教授，沃頓全球家族聯盟（wharton global family alliance）的學術主任拉菲爾·阿密特（raphael (raffi) amit） 教授觀察了很多類似安巴尼家族的權力鬥爭，他認為類似的爭鬥是可以避免的。以加塔尼亞（jatania）家族產業為例，四兄弟擁有並管理羅納美德（lornamead）企業，該企業生產並經營個人護理用品，產品遍及50個國家，收入達6億美元。阿密特教授回憶起羅納美德的首席執行官麥克·加塔尼亞（mike jatania）談及他的家族如何避免矛盾時説道：“他們解決問題的方法是設定這樣一個理念‘產業家族（business family）’而不是‘家族產業（family business）’。這樣的話，就知道什麼應當放在首位，利己主義、感情因素等問題都迎刃而解。”阿密特教授補充指出，一家隱去姓名的英國商業家族在歷經11代傳承之後，仍然生機勃勃，是一家業績卓著的金融機構。其中的原因就是它擁有一套所有人都必須遵守的章程和管理機制，這也有益於解決跨代之間的所有權問題。

正是由於缺乏這樣的機制才使得安巴尼兄弟之間的夙怨日益加重，不過他們的和解在印度廣受歡迎。就在協議宣佈的當天，孟買股市創造了歷史新高。印度財政部長p·辛達巴拉（p. chidambaram）告訴沃頓知識在線，説“對這一事件的圓滿解決我們感到很高興。他們兄弟保護了數以百萬計的股東的利益。”就在協議達成的三天後，全球前三大信用評等機構之一的穆迪投資服務公司( moody‘s investor service) 暗示可能會提高瑞萊恩斯工業有限公司的投資等級，目前該公司的等級是ba2，低於投資性等級但是前景光明。穆迪投資稱他們會繼續審核等級評定，同時補充道：“家族所有權問題的解決是一個重要的進展，但是潛在的財務影響依然不確定。”

不過並非所有人都認為協議的達成對安巴尼集團以外的世界產生了重要影響。孟買的高德（godrej）集團主席阿迪·高瑞（adi godrej）表達了他的看法：“協議的達成驅散了籠罩在該集團上的陰霾；但是我認為市場作為一個整體而言，並沒有受到影響。”高德集團也是家族式產業，其主營業務多樣，包括個人護理用品、家用器具、辦公設備和機械工具等，年收入13億美元。他同時指出對於雙方都公平的解決方式很重要；他本人也覺得這一結果很公平，“現在每個人都會關注他自己那部分業務的未來發展了。”巴亞汽車（bajaj auto）集團的主席拉烏·巴亞(rahul bajaj)也持同樣觀點，巴亞汽車是印度最大的二輪車和三輪車製造商。巴亞説“我們不必過分渲染這一事件。安巴尼家族的確控制了全國最大的私營集團，所以這件事情的解決很重要。但是這已經過去了。我們必須做好自己的工作。”

巴亞的家族生意已有79年的歷史，他舉出了自己所遇到的類似情形。目前，在經歷了四年的紛紛擾擾之後，他們家族的所有權之爭也即將解決。三年前，控制集團的五兄弟之一的施什爾·巴亞（shishir bajaj）提出要自謀出路，並將自己名下的資產賣給其他四兄弟。談判遲遲沒有結果的關鍵在於資產價值的確定。雖然有關未能達成協議的報道有時會見諸媒體，但是大部分時間裏家族成員都三緘其口，不在公開場合談及此事。直到在爭端發生兩年後之後，巴亞家族邀請了一個協調人，通過六星期的談判，所有人要共同簽署一份備忘錄。現在，巴亞希望在八月底前多達二十餘份的協議可以最終完成簽署，包括不動產分割、股份、資本利得和贈與税等方面。

發展之路

在兩個新組建的安巴尼集團，阿尼爾和穆克什都在爭分奪秒地工作着。包括集團分立投資和税收計劃戰略在內的協議過程正在有條不紊的進行過程中，預計在四到五個月中完成重組。就在協議宣佈的次日，阿尼爾宣佈了阿尼爾·德魯拜·安巴尼集團（anil dhirubhai ambani enterprises (adae)）的成立，這是他給自己的新集團起的名字。他同時宣佈從個人資產中撥出6.85億美元，投資於瑞萊恩斯能源公司（reliance energy）和瑞萊恩斯資本公司（reliance capital），這兩家公司都為擴張計劃發行了優先股。在瑞萊恩斯能源，阿尼爾投資了2.3億美元，與其合作的外國投資者包括新加坡的淡馬錫（temasek） 和紐約人壽（new york life）。瑞萊恩斯資本的優先股原先預期募集0.75億美元，結果吸引了10億美元的外資，而阿尼爾承諾投資4.5億美元。

作為一家移動手機服務供應商，瑞萊恩斯信息公司在印度的市場佔有率是五分之一，阿尼爾計劃發行社會公眾股，總價約35億美元，這將是迄今為止印度最大的一次股份募集。adae正在投標的項目包括：投資總價達135億美元的兩項大型電力項目，孟買和新德里機場的私有化。它還入圍了孟買一項大眾捷運路網系統的最後競標。

穆克什也毫不遲疑於他的發展計劃。他計劃在油田勘探和建設方面投資40億美元。在印度西部的加木納嘎（jamnagar），瑞萊恩斯擁有世界上最大的環保型煉油廠，年處理原油達2700萬噸。除了在也門(yemen)的三處油井外，公司在印度的克什娜-格達瓦利盆地（krishna-godavari basin）和東海岸發現了一系列天然氣。瑞萊恩斯現在正斥資15億美元建立零售網絡。穆克什希望他自己的公司可以在石油和天然氣的勘探、製造、運輸和營銷方面躋身全球前十名。他在2004年6月的瑞萊恩斯股東大會上説：“在全球500強中排名前五的公司中有三家是能源公司並不是一個巧合。”在石化產品方面，集團計劃在今後的五年中，再投資約20億美元，從而將其年產量由目前的1240萬噸提高到1500萬噸。在接下來的兩年裏，得益於近期的收購和擴張，瑞萊恩斯集團的聚酯纖維和紡線生產能力將從目前的110萬噸提高到180萬噸，成為世界最大的聚酯纖維和紡線製造商。

目前協議的達成似乎釋放了巨大的商業能量。穆克什和阿尼爾兩兄弟的父親德魯拜·安巴尼於2002年7月去世，終年69歲。在他去世之前，幾乎沒有人察覺到兩兄弟之間有任何隔閡。除了偶有的不和傳聞之外，穆克什和阿尼爾一貫表現為相親相愛的兩兄弟，在父親領導下和睦共事。德魯拜·安巴尼是印度西部古嘉拉特（gujarat）的一個鄉村教師的兒子。他先在也門阿登（aden）的一家殼牌加油站工作，而後於1958年用350美元開了一家商店。到1966年，他已經開辦了自己的紡織工廠，並於11年後上市，是當時印度最大的社會公開募集股份的公司之一。瑞萊恩斯經歷了一系列的公開股票和債券募集，在國內倡導了一種長久而廣泛的投資文化。

安巴尼兄弟的不合跡象在他們父親故世之後重又浮現，但是多半侷限於他們位於孟買的16層的名為“海風”的寓所圍牆之內。但是，當去年十一月，當穆克什接受印度電視台cnbc-tv16頻道採訪時，不和諧的事情發生了。在回答問題的過程中，他承認安巴尼家族存在所有權糾紛。這一表態成為導火索，引發了來自兩兄弟各自朋友和公司管理人員的相互指責，形成了所謂的不同陣營。

其中最為嚴厲的指責出自阿尼爾這方，稱瑞萊恩斯工業有限公司存在嚴重的公司治理問題。在十二月，他在一項公司股份回購議案的表決中投了棄權票，稱時機未成熟，隨後他又提出要對集團內未上市公司的財務狀況做細緻分析。他的陣營指責穆克什故意打壓瑞萊恩斯信息公司的股權價值。在2005年1月，阿尼爾向董事會成員遞交了一份長達500頁的文件，歷數了瑞萊恩斯的種種管理不當。他還辭去了ipcl的主席職務，宣稱與穆克什的密友阿南德·賈因（anand jain）共事有失身份，因為後者正在離間他的家族。

沃頓的阿密特教授的專業主攻方向是企業家與家族產業，他在研究項目裏面對公司治理作了廣泛的調研。在他即將出版的題為“家族式所有權、控制權和管理方式如何影響公司價值“一文中，阿密特和另一位作者，哈佛商學院的貝倫·韋拉龍格(belen villalonga )一同探討了治理問題。他們對七年中的500多家公司作了研究，得出了驚人的結果：“我們對於家族式所有和控制的企業的調查結果顯示，儘管存在家族式的嚴苛的成本管理，對於小股東來説，他們從家族企業所獲得的收益要高於從非家族式企業獲得的收益。”阿密特教授對這個看似矛盾的結論的解釋是：“小股東對於家族成員是否會侵吞利益存有顧慮，因而家族成員常常會為了謀求更好的治理機構而做得更賣力，為的就是打消小股東的疑慮。”這樣做可以緩解小股東帶來的估值壓力，這一策略符合商業常識。

在雙方達成和解的第二天，阿尼爾（其個人網頁：）在印度最大的報刊《印度時報》上發表了署名專欄文章。他在文中引用了佛經和印度教聖經“薄伽梵歌”(bhagavad gita)。他引用梵歌道“你可以去做一件事，但不能指望一定會有結果。”在文中他還寫道：“把犧牲認為是一種懦弱的表現是不正確的。真正的給予不是一種屈服的表現，而是覺醒的象徵。”

來源：沃頓知識在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