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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如何長大?

“好孩子”如何長大?

2003年早春一個暖洋洋的下午,離蘇州不遠的崑山陸家鎮郊外的空曠場地上,一輛嶄新的粉紅色雪佛蘭克爾維特敞篷跑車(Chevrolet Corvette)正在疾馳,車輪下的道路崎嶇不平,它一會兒開入鵝卵石路面,一會兒又駛上粗礪的沙石路,過了一會兒,它又爬上坡道,進入彎道。場地邊緣,一輛紅色奔馳SL敞篷跑車正蠢蠢欲動。

“好孩子”如何長大?

車輪與地面摩擦時沒有發出車迷們熟悉的尖叫聲,場地周圍也沒有狂熱的觀眾——車上甚至沒有駕駛員,場地邊的一名男子用遙控器指揮它做着各種動作,並記錄着過程中得到的各種數據。

這是一輛與眾不同的克爾維特。它的車長只有1.6米,電瓶驅動,最高時速9公里。它的製造者也並不是美國通用汽車公司,而是崑山的好孩子集團。

幾個月後,雪佛蘭車友會為慶祝克爾維特——美國汽車工業史上的第一款跑車——下線50週年,在美國為它舉辦了大型慶祝活動,50年來通用出品的每一款克爾維特都來亮相,包括第一代、產量只有300輛的那款“老爺車”,好孩子的“兒童版克爾維特”也在其中,並引起了轟動。緊接着,這款童車便在美國以多利爾青少年集團(Dorel Juvenile Group)旗下“安全第一”(Safety 1st)的品牌在美國上市,兩年內售出15萬輛。

2004年,標價299美元的克爾維特童車被美國最大的玩具零售店玩具反斗城(TOYS "R" US)評為全美年度最佳兒童用品。一個年輕父親在給他三歲的兒子買了這款童車後,在玩具反斗城的網站上留言説:“不公平!為什麼我小的時候沒有這麼好玩的東西?”另一位父親自己狂熱追捧克爾維特跑車,所以給兒子買了這款童車,從那之後他兒子每天都呆在自己的克爾維特上。

儘管這輛“跑車”時速不足10公里,最大承重量不過60公斤,但它擁有一個孩子在玩具車上可以夢想到的一切:方向盤、檔位、剎車、大燈、轉向燈都是真正可控的,前大燈還可以向外翻轉,啟動聲、喇叭聲齊備,甚至還有收音機和可以推拉的飲料盤,整體外觀設計經通用汽車授權,完全仿真。

美國的父母們可能會因此感激多利爾、玩具反斗城甚至通用汽車公司,但沒人知道“好孩子”——儘管克爾維特童車的研發、設計到製造都是由它來完成。同樣,美國家庭中使用的嬰兒手推車和汽車兒童座椅,有超過三分之一由“好孩子”設計和製造,這一比例目前還在以每年10%的速度增長。但仍然沒有人知道“好孩子”。

好孩子集團的產品進入了全球4億家庭,在中國也佔領着童車市場70%以上的份額。2005年,好孩子集團的年銷售收入達到25億元,其中將近80%的銷售額來自海外市場。而這家全球最大的童車製造企業被眾多海內外媒體強調的,它與其他“中國製造”者的最大區別,同時也是它最樂於對外宣傳的亮點,在於它自主研發、設計了自己的大多數產品——儘管如此,好孩子集團仍然只是“全球最大的童車製造企業”,它的淨利潤率不到4%,僅與國內童車OEM企業的平均水平相當。而它的美國合作伙伴多利爾青少年集團多年來淨利潤率始終在10%左右。

在“中國製造”的成本逐漸攀高、其他新興市場紛紛與中國爭奪製造業機會、而中國企業紛紛打出向“中國創造”轉型一類口號的今天,好孩子集團似乎已經領先中國同行們一步,站在了代表未來方向的位置之上。

但顯而易見的弔詭是:這樣一個標榜自主研發的企業,卻為何無法通過進入高附加值的設計研發領域而提高利潤率,更無法在海外市場樹立自己的品牌?自主研發對於好孩子而言意味着什麼,又給它帶來了什麼?

【內向的設計師】

1989年,陸家鎮中學的副校長宋鄭還當上了校辦工廠的廠長,奉命挽救這個曾是五金件廠的爛攤子。敢想敢作的宋老師當時立志要做“世界上沒有的產品”。一個偶然的機會,有人問他:你們廠裏能生產童車嗎?如果能,我就下訂單。這成了好孩子集團的緣起。宋還親自參與了好孩子的第一款多功能嬰兒車的設計。4年後的1993年,好孩子集團的銷售收入已經過億,成為中國第一大童車企業。

1996年,宋鄭還帶着一款取名為“爸爸搖,媽媽搖”的童車去了美國,打算參加一個兒童用品展。到了才發現參展的資金準備不足,情急之下,這個中年男人在展會門口做起了廣告。還真有將信將疑的美國廠商跟着宋去了他下榻的旅館,其中包括多利爾青少年集團北美區總裁尼克•科斯泰德(Nick Costides)。彼時,多利爾正在考慮撤出童車市場,但是宋帶來的那輛擁有一個漂亮大弧形車樑的樣品令他眼前一亮,而車架的巧妙結構設計更包含了多重功能。3天后,科斯泰德從美國趕到了崑山,雙方簽署了合作協議。多利爾成為好孩子集團的戰略合作伙伴。

從創業伊始,宋鄭還就走上自主研發設計之路。説起來,這還是拜校辦工廠的“爛攤子”所賜。這家1972年就存在的工廠做過沖壓件、馬達、微波爐,甚至還做過從硫酸銅中提取銅這樣的事情。廠裏頗有一些機械和結構工程師。自從開始做童車,工程師們的精力就轉向了車架的結構設計:一副推車架如何通過調節,變成可以搖晃的搖籃,再一調節,又變成一個大幅度搖擺的鞦韆;為了方便攜帶和儲藏,車架如何摺疊為儘可能小的體積;摺疊如何能夠更方便。

在好孩子集團的推車部,有一位“天才”結構工程師瀋海東。好孩子集團曾經拿到一家德國公司生產的兒童推車,可以通過7步摺疊起來,在研究這輛樣車的基礎上,瀋海東和他的團隊用了半年時間推出一款可摺疊推車,只用一步就摺疊起來。“三維摺疊的難度是非常大的,”好孩子集團的設計總監傅月明對《環球企業家》説。固定車架設計容易得多,動態車架的難度在於要考慮到方方面面:布套會妨礙摺疊,鐵架會妨礙,結構會妨礙,一妨礙就折不起來。傅月明的辦公室裏放着另一個車架,他走過去,像收雨傘一樣把那個車架“收”起來,整個車架也變成一個雨傘的大小。

1997年,多利爾準備參加在美國達拉斯舉辦的嬰兒用品展,科斯泰德跟宋商量:“我們準備好了15款車,你們能不能拿3款新車型出來,我們一共展出18輛?”宋的回答是:“18輛太少了吧。能不能把這個數字至少乘以3?”這個有點瘋狂的數字讓科斯泰德吃驚不已。展會上,好孩子果真拿出了50多款新車型。也就是從那時起,好孩子一舉成為嬰兒車行業的主流供應商。

“好孩子的設計部門中,功能結構力量是很強的,模具設計也很強,”橋中設計諮詢公司的總經理黃蔚對記者説。黃蔚的公司曾在2005年為好孩子集團做過為期半年的設計管理諮詢。宋鄭還自己的説法則是:“機械性能設計是中國研發人員的強項。”好孩子集團擁有的專利已經達到2200多項,直接在美國註冊的有40多項,其中絕大多數是結構設計方面的專利。好孩子甚至發明了“摺疊比”這樣的新詞彙,它指童車展開的體積與摺疊後體積的比值。

市場份額最大,結構設計能力超強,這些居然都不足以令好孩子集團在國際市場成為一線選手,問題出在哪兒?

讓我們看看硬幣的另一面:好孩子的研發中心共有100多人,工程師佔到大多數,有60-70人、負責造型設計的工業設計師10人左右,剩下的是做模型的工人。僅僅從數字層面直觀,就能看出它的設計力量主要集中於機械結構設計。然而設計總監傅月明卻對記者説:“童車設計沒有技術壁壘,技術上沒什麼尖端的東西,但有設計壁壘,設計主要指外形。”

反觀美國童車市場的第一品牌葛萊(Graco),它的成功一度讓好孩子“看不懂”:葛萊就憑着一個車架打天下,只在造型和外觀上變化出儘量多的設計,萬變不離其宗,卻能以高價位主導美國的高端市場。

甚至由好孩子代工的Eddie Bauer童車,也只是“布套變一變,面料變一變,品牌改一個,就賣專賣店的價格,它的車架是跟我們的一模一樣,”傅現在最大的體會是,“其實所謂的高端,就是軟性價值高。”

由於好孩子無法提供歐美市場更為看重的“外部”設計,它的議價能力顯著降低。在與多利爾的合作中,多利爾並不為它看中的每一款“好孩子”的設計支付費用,買下其知識產權,而是由好孩子集團在量產定價時通過成本加價攤入設計費用。好孩子集團拒絕透露設計研發的成本,或它在定價時所佔的比重。

在一個最粗淺的層次上理解,好孩子的強項在內部結構設計,在造型和外觀方面上還無法滿足國際市場的需求。而令它尷尬的是,好的結構“賣不出價錢”,反而是“布套變一變”就能“賣專賣店的價格”。“內向”的好孩子吃了個啞巴虧。

【掃射還是點射】

但外觀造型絕非真的粗淺到只是“布套變一變”。參與過中國第一輛自主轎車研發、曾任上海第二工業大學設計系主任的傅月明深知這一點。外型設計不光與功能和舒適度有關,更重要的是美學和文化上的因素決定。這讓遠在崑山、幾乎沒有海外生活經歷的好孩子集團工業設計團隊感到捉襟見肘。

“説白了,我們很多產品設計出來之後,都要經過別人的手再弄一下。我們還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脈。美國人改動得比較多,外型、色彩、面料都有;歐洲人則只要我們的車架,其他的他們全部都重新設計,”傅月明無奈地説。

在這方面,多利爾會盡量配合好孩子集團。多利爾自己的研發部門會實施各種研究項目、市場調查和民意調查,得出的結論,多利爾以表格和數據的形式與好孩子集團共享,幫助後者瞭解美國市場消費者的關心和興趣。傅承認,與多利爾的合作對好孩子產品研發是一個很重要的推動。與此同時,他能做的就是促使其團隊更多地接觸歐美市場優秀的產品設計,學習領會其中的美學和文化內涵。

宋鄭還為他的“好孩子”定下的目標是:2010年銷售額做到60億。他問研發中心總經理賀新軍,目前的研發力量能否幫助企業實現目標。賀沉思半晌,答曰:不能。問題倒也顯然:國內市場份額幾乎做到極限,海外市場則由於設計上的短板無法實現突破。就在這樣的背景之下,賀新軍找來了黃蔚和她在橋中的團隊。

在好孩子的研發中心,黃蔚的第一印象是,人力資源配備不合理,“有些人沒事做,有的人忙死,還有一些事沒人做。”

儘管結構和模具設計很強,但市場調查和品牌管理沒人做,因而產品上市後獲得的用户反饋信息都止於市場部,流不到研發中心來。設計得不到完善,所以也就不能推出讓客户更滿意的東西。“他們的研發流程僅僅是:一個新產品的模具開出來,研發就結束了,研發人員的任務就完成了,後面的事情,產品賣得好不好?就沒有跟進,沒有形成一個閉環系統,”黃蔚説。

有這麼多問題,居然也能做到中國童車市場的絕對第一?曾在海爾、GE/Fitch和日本GK設計公司有過工作經歷的黃蔚解釋也很直接:“我曾以為海爾肯定會不行了,誰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海爾不僅沒有不行,而且做得很‘牛’。我走過中國很多企業,海爾做得好,不是因為它特別強,而是其他企業實在太差了。”

在崑山呆了幾個月,遍訪好孩子研發中心上下,黃蔚拿出一份“好孩子”的“體檢報告”:市場調查、創意設計、品牌管理、體驗與評估幾大環節是好孩子的弱點,必須儘快加強。 這些弱點可以是致命的。好孩子的研發人員不知道美國到底要什麼,設計只能以“數量”取勝,“反正就一大幫人在家裏做模型、結構,有一些新的點子,在每週六的例會上討論,哎,這個點子不錯,把它做出來。”到了定貨季節,美國客户來選新產品,就像選美,選中了,就把這個“美女”帶回家。很被動。不瞭解市場的情況,命中率很低。

“好孩子”已經開始作出轉變。傅月明透露,研發中心今年將增設一個部門“資訊與調評部門”。進行市場調查,定期獲取市場的意見,建立“設計跟着市場走”的原則。以後也會請母親們來試用和評價產品。通過對消費者的行為觀察,深度瞭解消費者的購買和使用習慣,形成有效的設計輸入。

在美國的BABIES "R" US店裏,好孩子集團的設計師去和營業員聊天,試圖發現為什麼自己的產品賣不過葛萊。不是在結構、功能這些複雜的地方比不過人家,營業員告訴他們,問題出在一些簡單的地方,比如葛萊的嬰兒汽車座,為了通過安全標準,在車架後裝了兩塊大的配件。“照我們看,這個設計又傻又難看,我們的設計則很巧妙,用一根杆就可以把汽車座輕易地安裝好。”但問題恰恰出在這裏:消費者不懂這是幹什麼用的,反而是葛萊的兩塊大配件很容易就讓他們明白了。“這些問題説明了我們不太明白客户關鍵需求,這方面要下大力氣,”宋鄭還已經很明白這一點。

【50度到100度】

研發設計上的短板直接降低了企業的盈利能力,反過來,研發能力也受資金約束。任何一個成功的跨國公司,都會在研發上投入大量資金以保證產品競爭力的延續。而在這一問題上,宋鄭還過去似乎有心無力。1994年,處於急速擴張階段的“好孩子”為了新建廠房和引進高端設備,吸收了香港上市公司中國置業(0170 HK)450萬美元的投資,後者獲得好孩子33%股權。兩年後,“好孩子”再遇擴張瓶頸,嘗過一次甜頭的宋鄭還再次拋出33%股權,中國置業的母公司“第一上海”以670萬美金吃進,同時以1000萬美金的價格受讓了中國置業手中股權,從而以66%的持股取代崑山教育局成為“好孩子”第一大股東。

儘管獲得大量外部投資,但據一位當年和宋一起打天下、現已離開好孩子集團的設計師透露,第一上海“很貪心”,“那幾年好孩子的大部分利潤都被它拿走了”,不願意將盈利用於企業滾動發展,為此宋甚至曾對身邊的人表示,不想再幹這一行了。

宋鄭還曾問他的員工,“好孩子”的創新是一鍋才燒到50度的温水,怎樣才能燒到100度?現在,他的答案是,“我們只有一個翅膀,就是我們的聰明才智,但是沒有資本這個翅膀還是飛不起來。”

資金壓力也直接決定了“好孩子”短期內無法在國際市場打造自己的品牌:在美國,童車生產商需要為消費者購買保險。由於被認為風險太高,中國公司很難買到這樣的保險,就算有美國公司願意承保,價格也會高到讓“好孩子”難以承受。另外,自有品牌的擴張必須依賴強大的銷售網絡,而目前它也不具備此項實力。在德國科隆兒童用品展會,多利爾展出的新款童車都是好孩子的產品,而宋鄭還只能對合作夥伴的營銷能力“讚不絕口”,並表示現在“沒有必要讓好孩子品牌直接出現在美國消費者面前”。

1999年,好孩子再獲注資,分別來自日本軟銀和美國國際集團(AIG)各1000萬美元,2001年,宋和他的管理團隊發動了MBO,以5780萬元獲得崑山教育局手中的全部22.4%股權。並從2002年以來一直籌劃赴港上市。

橋中則為如何快速提升設計力量提供了另一條思路:與國外頂尖設計公司諸如IDEO和Design Continuum合作,逐漸形成以自己的研發部門為核心,以國外設計公司為外援的工作體系。它最近給“好孩子”引薦的意大利設計師已到崑山上班。“在全球化時代,思維不能再侷限了。誰能主導設計,誰就是設計的主人,”傅月明説。(宦璐)

來源:環球企業家

標籤: 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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