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學習方法的看法:反苦讀論

編者按：學習是有苦的成分的，但任何以苦讀教育、應試教育為社會培養人才的行為，除了幾分的荒謬無知，還有幾分的自私無良。下面我們一起看看這篇《反苦讀論》。

中國每年那麼多學生，其中只有——也肯定會有——極少數學生日後會靠分數出人頭地，或成為知識精英。順其自然，維持良好的教育生態，完全不會影響——反而只會促進——國家知識領域尖端人才的正常出產，這是我們敢在基礎教育階段敢旗幟鮮明地推行素質教育的底氣。在此教育規律與人才成長規律之下，任何以苦讀教育、應試教育為社會培養人才的行為，除了幾分的荒謬無知，還有幾分的自私無良。

對於絕大多數學生而言，求學的最大意義不在於靠分數出人頭地，而在於開智化愚，傳承良善，為日後幸福、快樂、尊嚴、文明、健康地生存與生活奠定文化與學習基礎。只要我們的教育與學校是正常的，幸福的，有尊嚴的，文明的，友好的，有良善與慈悲的，則重點學校、名師嚴師、大學聯考狀元、畢業衝刺、成建制補課、“人生起跑線”，都和他們構不成意義——除了白白地浪費他們的年齡、頭腦，與傷害他們的身體、精神之外。

在此之上分析，應試教育中的絕大多數學生，在來自教育方“相信自己，挑戰自己”的精神與道德鼓勵下，事實上充當的是少數應試天才的陪試。而日常的高壓狀態下的非正常學習，可以看作一種完全病態的陪讀。因為對於這個絕大多數來講，正常的學習完全沒有必要搞成高度緊張近乎應急的狀態。長期以往、疲於奔命的應試教育在精神鬥志上需要一種集體氣氛來支撐，此種集體氣氛的實質是一種集體陪讀的大混沌狀態。

就學校教育裏的陪讀者來看，大多數不僅完全被病態，而且必須長期忍辱負重，承受一切來自教育失敗、焦慮與狂躁症候所衍生的各項鞭撻。這比較易於理解：第一，鞭撻陪讀可以泄壓;第二，可以震動、震懾、轉而驅趕與激發教育浪尖上的應試天才。應試教育必須依靠犧牲大多數陪讀、陪試，來成全極少數學習與考試精英。這種態勢並不會因為高校擴張而大有好轉。事實證明擴張的同時也擴張了人的惡性競爭意識與僥倖心理，二者基本上是病態的。除此之外，擴張的舉措無法從根本上撼動頂層知識精英結構，而令人心慰的是一張用十多年寒窗換來的，卻被世俗化的人們所看不起的，被教育體系嚴格分門別類的，其實基本上是一個意思的大學文憑。

除去獅子與兔子之間的不對等較量，對於鬥獸場上的獅子與獅子，或者獅子與斯巴達克來講，實際上誰的日子也不好過。來自競爭的快感與焦慮揉雜，越競越勇的同時是越競越恐懼。相對於這種來自競爭對手的恐懼與挫敗對手的快感，學習的快樂例如獲得知識與征服未知的快感則不值一提。苦讀論也就水到渠成。揭示出這一些，對於普通家長來説是一種殘忍，但可望生出一點理智。

對於極其下流的教育者而言，上述集體加碼負重的應試教育，即使不能成全幾個優秀分子，所生產出來的豐碩分數也可以大面積提升班級、學校、區域考評成績，並莫名其妙地轉化為地方教育年鑑上的重大成就。人都是趨利避惡的聰明動物。教師也是人。——這是我們一貫的藉口。——良善的教師當然有。但教育不能光期待教師的良善，除了法律法規，還有十分重要的東西，即家長的理智。

學習與教育的自然規律，讓大多數論述學習與教育的經驗性格言具備足夠的侷限性。除了學校教育慣用的勵志故事，世上真正關於學習的理論不算很小，但沒有哪家理論研究出了苦讀是最值得信奉的學習方式。書山有路與無路，不只是勤奮説了算。世上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勤奮者成不了天才。許多時候，我們的勤奮是為了實現自己的一個夢，在精神上絕不滿足於眼前的苟且。為夢而行的勤奮讓我們內心充實，永遠成長在路上。與此同時，我們從勤奮中獲得成功，或者從勤奮導致的失敗中獲得點滴的經驗。為此，我無限崇敬與讚美勤奮。但假如我們明知一種行為是在違背規律，踐踏夢想，消耗生命，不顧良善，而且道貌岸然，卻依然要飛蛾撲火，萬死不辭，這就不是勤奮，而是愚蠢。

事實上我們不是愚蠢，是比愚蠢罪孽重十百的蓄意作惡。舉例説，我們明知分數教育是違背教育的，——你敢把你在分數上的榮耀分享於這個世界嗎?有哪家主流報刊雜誌不是天天在正面報道哪些學校在做真正的教育(是否“真正”只有天知道)，除非別人揭發，你敢向全天下主動報告，我們在分數、應試、惡性競爭這些問題上所做過的種種努力與勤奮工作嗎?——但我們依然在毫無愧疚地做着這樣的惡教育。在這樣的教育中，不排除教師、家長承受了身不由己的痛苦，但必須申明，也起到了助紂為虐的作用。

為了照應題目，也為了應對苦讀論者理直氣壯的條分屢析、旁徵博引，我必須重申，第一，學習是有苦的成分的，但這個成分，會被學習者控制得有所分寸，不會讓苦到了令人苦不堪言甚至生無可戀的地步。舉例説，對於蘇秦講，刺股就是一種分寸，再往下走，要割頭，估計蘇秦也不能承受。而我在學習上吃苦的極限又在刺股以下，萬一到了非刺股不行的地步，我就會去睡覺。第二，人心甘情願吃苦與被吃苦是兩碼事。自討苦吃時往往不覺其苦，這牽扯到其他的心理與生理機制，暫不贅述。而被迫吃苦的人，就很難在吃苦的同時達到以苦為樂的大境界，假如他還沒有被吃苦吃壞了腦子的話。

作者：鍾世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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