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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九——薦《霍亂時期的愛情》

廿九——薦《霍亂時期的愛情》

她拿食指中指一併,捻起幾根頭髮,食指鬆一些,頭髮便往裏微微一卷。這時候拿吹風機去吹,就能把頭髮定得個卷向裏頭的型。可得留心別燙着手――噯喲!――她燙得急了,手下意識往外一拽,頭髮還纏在手上。

廿九——薦《霍亂時期的愛情》

“廿九妹子還吹着頭髮呢――飯得好了!”廚房裏嬤嬤在喊,她胡亂一應,仍舊是低頭先把頭髮理好。

廿九本不是這樣頭,原先頭髮是披到肩上去,現在剪短到耳垂。她自己估計着許是大學時候熬夜多了,每天每天的掉頭髮,二十歲的姑娘,天天為頭髮發愁,一梳下來是一把,早上起來扒拉兩下是一把,枕頭底下看了還是一把。

“飯就得涼了!”

“就來!”她緩緩把梳子捱到了桌上便挪出去――纏手上的頭髮猛甩幾下,都掉了。

飯桌上頭嬤嬤給她夾菜。

她越吃肚子似乎越空,無底洞一般的反而沒了着落。她問嬤嬤這是不是得了什麼小病,嬤嬤放下筷子,未待她講完就咧開嘴笑,“噯,廿九妹子怕是犯了情痴喲!”

她也笑了,佯作要打人的樣子,犯情痴這種事怎還終於輪到自己身上――説起這回事,前些日子陸陸就肯定是圖上哪個男孩子,本一向瀟灑得不像話的,大半夜託着至寶一般託着本紅封殼的書要拉着她去給那男孩子送,似乎是從他那兒借來的,當下裏陸陸眼睛紅腫得緊,卻分明是精心打扮過。“你要嚇死人家?”廿九衝她低聲地喊,“大半夜我可出不了門,要送你一個人送去!”陸陸本向着好性子,此時間也彆扭,歪七歪八站那兒――“你陪不陪我?”“我不!”“你得陪我去――”“不可能的事……”“廿九兒――”

結果怎麼樣了呢?她只記得陸陸手上扯着扯着自己的衣服嘴上又扯起那個男孩子來,頭一句話:我不知道他認不認得我。廿九噤不住聲便笑了。“人家不認識你怎的借你書?”後來知道是輾轉了許多次數好不容易到她手上的。

她拿來看,紅封殼的外國作家的書:《霍亂時期的愛情》。

“這講什麼的?”

“我才看到中間呢……看到那兩人互相剪下一綹頭髮送給對方,他們正兒八經約好要結婚,女的長得標緻,那男的是……”

廿九沒再聽了。

剪一綹頭髮給心儀那人,他也剪了一綹給自己,兩人正兒八經約好去結婚。

陸陸不曉得廿九心裏頭小心思串兒,以為她怎都不願意同自己去還是要整幺蛾子,才故意站這兒不説話,便決心要説服她邁開至少一個步子。廿九卻奈何自己死纏爛打死磨硬泡都不動一下,陸陸立在門外寒風裏頭幹站了會兒,仍舊大起膽子小心去碰廿九的頭髮,“濕乎乎的,還沒吹?”

“不吹了,梳幾下掉幾把。”説完又低頭去順,陸陸把嘴一撇,“你能一輩子不梳頭不成!”

“要能一輩子不梳頭不如干剪光了來得快活!”

兩個女孩子便又沉默了一間。

這沉默還沒滿一間的時候,陸陸開始想着回去了。廿九反而忽然地抬了頭。“陸陸,你回答我問題,我陪你去還書。”

不該到此時説偏到此時説,拖拉的種。陸陸這麼想着——當時是睡迷糊了亂説話,此時候早就也醒了大半。幸而本身性子不拘着,也不在乎清醒時候做糊塗事還是糊塗時候做糊塗事,迷迷糊糊時候能有個藉口罷了,迷糊樣子要裝也裝得出來的——廿九這性子磨人,要問就問好了半天藏着掩着。

“那你問。”

“我們醫務處那個――那個上次給我包紮的醫生,你認得不?”廿九扭捏地靠着門。

陸陸先是一愣,繼而馬上地轉過頭來。

繼而是兩眼發直。

陸陸兩眼放光。

“廿九兒!廿九兒!你喜歡那個實習小醫――”正説到一半被廿九捂住嘴:“噓!嬤嬤還在裏頭睡着呢!”陸陸掙開來,“你真喜歡那個實――”望見廿九瞪着自己――“實――十來人的――劇團?”

倆人側起耳朵,聽得裏頭有人翻了個身。

“這下好!”陸陸竊笑着,壓低了聲,“過幾個月你生日嬤嬤怕是肯定要給你請劇團來!”

“又不要緊,要能請得小醫――請得那誰來看,倒才是要緊事。”

“是不是有挺久了?”

“該是有一段時間了。”

“你沒告訴過我――怎不去問問他?”

“問誰――問什麼?”

陸陸推她,把紅封殼的書塞到她手上,“也罷,你那榆木呆鵝腦袋想不出什麼好東西,裏面去拿紙筆來,我代你寫信問他。”

廿九八般九般不樂意去,卻還是拿了紙筆來,陸陸把紙放到門檻上就開始寫,廿九坐在她後邊的石階上,手上捧着至寶一般捧着那本紅封殼的書,這樣的動作似乎是也能寄託些什麼沒名字的心思。

這石階是好看的青色,卻像是鴨蛋殼一般,又涼得緊。夜裏風大,捲進耳朵裏刮刮雜雜的。

她聽着陸陸寫字刷刷刷的聲音,偶爾磕着木門檻上腫起來的塊兒,那聲音就絆一跤。她困乎了,困乎間把膝蓋上擱着的至寶翻開幾頁。

又是幾頁。

陸陸仍舊刷刷刷地寫,廿九卻醒了個大半,醒的是大半,看的也有大半,十幾頁十幾頁慢慢翻過去了――中途陸陸吱聲,要她再去拿兩張紙來,兩人到裏頭桌子上把信好好謄一遍――她把書拿到裏屋去看,看完開頭抽兩下鼻子,看到中間抽兩下鼻子,看到結尾突然又將這書至寶似的捧在手上了。

天大亮,倆人倒在牀上,稀稀拉拉蓋着被子。

廿九不知道睡沒睡着,她抱着本紅封殼的書,手裏捏着讀了十幾來次的信,眼睛惺忪着半閉上,房間裏剩的只是輕微的呼吸聲。

當日信是紅着眼的廿九百般央陸陸給送去了的,餘下半日廿九顧不上陸陸一直在後頭的哀求,緊緊把紅封殼的書抱在懷裏――這個名為馬爾克斯的外國人,似乎是尤其在這個關頭,窮盡心思給她去展開愛情的種種可能性――此時她正在去醫務室的路上。

醫務室門口她碰巧看見陸陸趴在窗户那兒朝裏頭看,廿九倒鬆了口氣,覺得她好笑,又決心想嚇她一跳,偷偷地也趴過去。

“噯,你嚇到我!”陸陸小聲地叫出聲來。

“你守這兒是也迷上了小醫生呢,還是你那個男孩子竟然也患了點小病來這兒看病了?”

“明知故問。”陸陸撇過頭去看窗裏,不再理睬她。廿九趴久了覺得腿腳痠麻,還是準備着要走進去。

被小醫生趕出來了可怎麼辦?

她握緊紅封殼的書,“不幹別人的事,”她對着門口的竹子唸叨,“不幹外人――就是我自個兒,他不答應,我就――我就走開,我就走開。”走開二字説着容易,心裏卻分明落魄起來。

醫務室裏頭是小醫生和一個俊秀的男孩子,她下意識地覺得醫生是把信已經看了許多遍的。

醫生是偷偷地明着地都看過了無數遍無數遍的醫生,醫生微微蹙着眉,引得人要頻頻去看。

“醫生,”她不知道小醫生姓什麼,“我是廿九,唐廿九。”

醫生當下裏愣了愣,低下頭去。

她忽然地害怕起來。

三人間沉默了許久。原來還有第三人。

“該知道你會來,現在説與你也無妨。”

他的聲音穩重一如平常。

“張同學,麻煩你把你前兩日在這頭看的那本書拿來。”

那個俊秀的男孩子轉過頭,“那書……借給同班一個女生了。”

“那個女生是個長頭髮的本地女生麼?”廿九突然插嘴。

“是,你認識?”

“不,”廿九退縮回來,搖頭,“我不認識的。”

那個女生是把書借給了陸陸的。

陸陸把那書――把那書借給了自己。是自己手上拿過的紅封殼的《霍亂時期的愛情》,臨進來時放外邊書櫃上了――“那是本什麼書?”廿九又開口。

“一本紅封殼,大概這麼大小的外國作家的書。”醫生平淡無味地笑笑,“可以用來做我回答的。這樣,你先回去,我回頭去找到那本書來回答你。沒個載體的時候談這事,總歸不太好。”

小醫生句句話都比昨夜裏的風更冷。

可她為之迷了神,她知道那是太陽――是天大亮,她強壓住興奮,道了聲謝就退出來,還未待出門她就開始笑――嘴角勾起來,一不小心笑出聲。她不打算再拿那本紅封殼的書,她要把書留在這兒,留在醫生的門前,讓醫生拿到這本書,驚喜地小呼一聲,把書上頭不存在的灰塵拭了又拭,把這本書給一個名字叫唐廿九的女孩子――這是什麼意味,什麼意味兩人自己會不明白嗎?他心慕自己――一定得是這樣,他第一次給自己看病時候衝着自己笑了的……早知道就不等這麼長的日子,直接同他講了。

廿九飄飄然回了寢,同陸陸説了半天,拉着陸陸的手要轉圈――陸陸,好陸陸,你不願意同我轉圈嗎?陸陸説這件事荒唐,不會這麼快就答應的……

陸陸鬆了手,面前這個女孩子像着了瘋,只知道自己一個人笑。同一個發燒了的人講話,誰也聽不進誰的。她自己這麼快就昏了頭嗎?怎麼會這麼快答應呢?

“他思考了一晚上!”廿九衝她喊,“他望着唐廿九三個字,有落下熱淚來――”

説着説着,她自己眼裏淌出熱淚了。

陸陸沉默了一會兒。興許是不忍心見她這樣,又還是安慰她。

“也説不定……那本書本就講這個,指不定他是不好意思自己直接説?”

廿九落着淚,點頭,説不出話來。

當天晚上她睡得很香甜。第二天早上起來,她梳頭髮――梳子上乾乾淨淨的,掀開枕頭,枕頭下是白淨的被套,枕頭上是白淨的枕套,頭髮順暢地披散在頭上。

她滿心歡喜,從牀上跳起來衝到醫務室去。

路太長了,太長了。

醫務室裏頭就只有小醫生。

“醫生,”她不知道醫生姓什麼,“我是廿九,唐廿九。”

那小醫生衝她笑笑,廿九慌了神,也忙忙回個笑容。匆促間看見小醫生手上紅封殼的書了,臉便不由得也跟那紅封殼似的飛地一紅,低了頭去捻衣角。這時候卻反而緊張了起來。等會兒怎麼應答呢?怎麼去接那書――兩手並起來?單手去接麼?嘴角得勾起來麼?

正想時,小醫生收了笑,用待患者似的平癱着的温和臉色遞了書來,那神情似乎説:喏,藥收好了,照顧好身體,記得來複診。她看到了天大亮。

她接過書,果真是那本《霍亂時期的愛情》,觸到張紙條,摸起來是糙糙的――她臉愈發地紅了,去展開那紙。竊笑。

“這書名,醫生治得了最前頭二字,卻從來不治最後二字。”

她停了竊笑的神情,明顯地一愣。

她把紙條又看了一遍。

身子一晃,幾近是要倒下來。

抬頭看面前這人,小醫生正收了笑,用待患者似的平癱着的温和臉色朝着她,那神情似乎説:叫下一個病人吧。

本文作者:單人旁(公眾號: 十二公里)

標籤: 廿九 霍亂 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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