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放手都是成長——薦《親愛的安德烈》

剛剛進入12月，郴州這個南方小城也滿是陰雨。

晚飯過後，看看窗外仍是北風夾雜着毛毛雨，但老周還是決定一個人去江邊散散步。這週末是妻子去長沙陪孩子，剛好是期中段考後的家長會。孩子在長沙四大名校念高二了，理實班成績也還不錯，這次考試雖然沒有上次月考成績那麼好，但還是進入了年級前五十名，老周夫妻總的來説也還是滿意這個成績的。

自從孩子國中選擇去長沙唸書以來，老周夫妻也加入了外地生父母週末飄浮一族的行列，各種雞湯都提示不能讓孩子在青春期少了陪伴，其實老周夫妻倒也沒多想別的，就是想每週去看看孩子，畢竟男孩子生活自理能力差一點，另一個原因就是自己的孩子成績一貫不錯，而且乖巧懂事，從國小到國中成績一直名列前矛，且直升到四大名校，這一直就是夫妻倆及全家人的驕傲，所以就算每週辛苦兩頭跑，也是值得的。

但自從進入到四大名校的高中，來自全省的尖子生一下子讓孩子和父母感覺到不輕鬆。學霸秒變學渣的例子不少，而且看着孩子成績的起伏不定，還有那些競賽班孩子成績遙遙領先，都讓老周夫婦同班上其他的家長心情一樣，恨不得使出九牛二虎之力讓孩子學習學習再學習。眼看着自主招生和各類學科的比賽接踵而至，孩子也參加了幾門培優，週六晚上的物理大學先修讓孩子在家的時間也越來越短。

中午孩子打了一個電話給老周，於是老周和孩子閒聊了幾句：

“呆會要開家長會了。”

“嗯。”

“今天晚上物理要照常培訓的，開完家長會，媽媽帶你一起去吃飯，然後再去上課，時間還比較緊。”

“嗯。”

“天氣怎麼樣?”

“還好，天晴了。”

“哦，沒什麼事了，你自己安排一下。”

“嗯。”

下午2：30家長會開始了，反正老周也能猜到每次會議的大概內容，就是通報成績，然後給家長孩子敲警鐘。一會老周手機微信裏妻子發過來幾張照片，老周看了看，一個信封，上面寫着：給王媽媽的袋子。角落裏寫上了孩子自己的名字。

哈哈，這小子。

照片拍的依次是：我的二年一期(上)，有從本期入學以來三次考試的成績及排名，還有孩子自己對於上期的總結及成績的分析。接下來的二張照片，是一封信，與其説是信，倒不如説是寫的一段文字，於是，老周認真看了起來。

致____

……(這是什麼開頭，什麼文采嘛，老周心想，還是接着往下看)

這張紙，來自一個很重要的本子。

為什麼這麼説?或許是在我心裏，文字一旦凝結了很深的情感，就應該被善待吧。

於是我很固執地、抱着被善待的渴望，鄭重地撕下這一張紙，寫下我的內容。

而一旦被善待了，便不再被拒之門外，不再是俯首，肅立，而是讓我自己選擇，我可以舒服地在火爐邊坐着，講到激動時可以站起來，可以憤慨，可以憂傷，那我一定是娓娓道來_____

就像這樣。

我其實是個十分想偷閒的人。放鬆自己的心情後，暖着手，就着甜蜜的柚子茶呵出一口熱氣，再悠閒的看一部輕鬆的電影。看完後，仔細回味一下，聽着片中輕柔的歌曲任心靈飛到遠方的山頭，抑或是更遠的田野間。

這不是學習。可我總認為這比學習更重要。我時常在生活中感到迷茫，而這往往才是我從迷茫中回到現實中來的理由與信念。可學習不行，至少對我不成立。

所以，原來我是這樣的人。

迷茫也是我的本領，不是因為看了這些“不一樣”的世界我才迷茫，而是迷茫讓我在迷途中找回自己。文字的感觸，音樂的和奏都是我所鍾愛的，但很多時候竟不是因為遊戲，而是學習將它們在我心中抹淡，再抹淡，直至消失我甚至流不出眼淚_____它消失了。相比於遊戲過度後的厭惡，這樣的惆悵更是無可挽回。

然而，我不可能不學習。幸好，我還能在這樣相隔已久後再撿起一些文字的碎片，可又總是……為什麼我心有不甘?恍然惚然間，我發現我辛苦攢下來的空餘時間，都被學習幾近吞噬。

可我仍不明白，我彷彿沒有某些同學那麼地誇張，如何能從容應對一週五六門功課額外的補習。

但現實如此，我必須找出原因。

求之遍。悽然，結果是我自己的原因，因為我追尋的是自由。即使是小的自由，也不容許我戴着枷鎖跳舞!枷鎖之下，必有鐵鏈，若無視鐵鏈，則枷鎖何為?

我想，我應該做出屬於我自己的選擇。

惶惶。我要放棄什麼?

思之又思，怔然_____竟僅一課耳。週六晚上的物理課。我最終還是想要放棄了它。

憂然喜然?這一天遲早將至。大悵然_____我想起六年前於我的那句評價：“有毅力。”幾年來，我竟是被這一句讚揚的話所折磨!在懸崖怔然停馬，心中一慟，又策馬向斷崖奔去，哈哈，我竟有這樣的毅力!

當年國小時我意識不到學習“新概念英語”時無法為繼，無法聽懂時無窮的睡意是必然，國中時沒能想到離開“L老師數學培優”後的自主學習是智慧，而高中終究躊躇，才在迷茫中發現這一切的荒唐……

何謂荒唐?荒唐便是“好面子”，是意識到必然之後不去挽救餘下的，最終失去更多後的悲悵。

現在我既已明白，我很清醒，週六整日上課後晚上再學3小時精神上難以為繼，上課節奏緊，一時不集中精力，再難以跟上節奏;而上課時自我思考時間少，出一題老師講一題，不好理解，而最大的硬傷，在於我自己的學習方法與這樣的教學方法相違，只學公式而不得原理，不得理解於我難於登天，更別説課後擠出時間做練習了。

依同學所言，老師或將更改教學，改為“預科”，可我素來不喜歡預科，這與我的學習方法背道而馳。

這或許是年少輕狂?

青春尚好，不遵已之願，更待何日?更何況此願已思量多日。

將子勿怒，將子勿怨，年少為期，蓬勃尚時。

12月1日

老周看完，已然明白孩子想説什麼，他也沒有在微信裏回覆妻子一個字，他也不知道如何去指導妻子勸説一下自己的孩子，他似乎已經感到妻子此時開家長會時心情的起伏。

曾經那個乖巧得讓老周夫妻認為都沒有叛逆期的孩子，此時卻讓老周感覺心中有一根刺。數學物理一直是孩子的強項，而這個每週六晚上的物理培訓也是針對物理有潛力衝剌省賽成績孩子的學習，在這羣學生裏，孩子的成績也還是很不錯的，沒想到……哎。

老周又想起上週他看了孩子寫的一篇文章，老周便幫孩子修改了一段，自認為很有畫面感，便和孩子溝通，沒想到孩子回了他一句：你不懂，你這樣改根本就不是我想要表達的意思。老周突然覺得很震驚，或許孩子真的已經獨立了。

家長會結束妻子打來電話，告訴老周孩子去寢室拿換洗衣服去了，她這會趁孩子不在説一下，家長會後找到孩子和物理培訓老師談了談，想讓他還是把本期的課堅持上完，結果孩子説：你看了我給你寫的信了嗎?之後他又説，我有選擇參與的權利，那我也有選擇放棄的權利。老週一時無言，只有放緩了語氣和妻子説，那以後週六的培訓就不去了，你帶孩子先去吃飯吧。

晚餐妻子約了幾個孩子同學家長一起吃火鍋，席間從微信發來一張照片，孩子和同學一起談笑風聲，滿臉笑意。

江邊的風吹着有一絲寒意，老周就這麼走着，走着，想了很多很多，不知不覺就走了好幾個圈，突然間感覺雨有一些大了，老周加快了步子小跑着趕回家，路燈下的雨絲穿過燈影，老周恍惚間看到了三十年前的自己，那個也曾經叛逆，和父親爭吵過的自己，那個在雨中奔跑着的少年……孩子，是不該老是那麼乖巧了，他應該遵從自己的內心，有點個性。

每一次放手都是成長。

想着想着，該快些回去了，晚上還要給孩子的徵文拉拉票。

孩子的作文曾經一直是老周擔心的事，沒想到高中之後，孩子一直喜歡寫隨筆的習慣讓他在12KM藍天作文網得到了肯定，而且還當上了班級站點的管理員，這讓老周很欣喜，於是自己也註冊關注了他，隨時準備在第一時間看到孩子的文章及時點個贊。而今天孩子的這封信，應該就是從他最珍惜的隨筆本上撕下來的一頁紙,而這段寫給他們的文字，或許是孩子下了很大的決心，鼓足了勇氣的決定吧。嗯，是該像個男子漢一樣做決定了，雖然老周心裏有些不自在。

這次網絡文學大賽，孩子的文章入選到60篇複賽決選“二進一”，所以老周準備在朋友圈拉拉票，給孩子賺點人氣，雖然這是他不太擅長的。

一個人在家也沒心思看電視，這個週末，老周心中一片淡然，還是早些休息，明天去爬個山吧。上牀後老周卻絲毫沒有睡意，他順手拿起牀邊的那本龍應台與安德烈合著的《親愛的安德烈》翻看了起來，他想自己應該再好好讀一讀，有些領悟才會更深。

……“我慢慢地、慢慢地瞭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着，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着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訴你：不必追。”

本文作者：左右(公眾號： 十二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