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的散文:那些記憶深處的謎語

編者按：《那些記憶深處的謎語》是一篇寫回憶的散文，作者由孩子看《水滸傳》而想起謎語，由謎語再接着回憶起詩歌。

兒子最近迷上了《水滸傳》，我想起了和水滸人物有關的兩個謎語，就拿來考考他。一個是“四季更替”，一個是“春色滿園”。他疾首蹙眉地思考了半天做投降狀。我告訴他，謎底一個是“鼓上蚤”時遷，一個是“小李廣”花榮。他恍然大悟，連連叫絕。

這讓我想起了許多年以前的事。

那時候的我大概也跟兒子差不多年齡，就是八九歲十來歲，每天會纏着大人問東問西。到了晚上，一家人，往往是祖孫幾代，圍坐炕頭，在昏暗的煤油燈或者同樣昏暗的電燈下拉家常。最受小孩子歡迎的活動就是猜謎語。大人們也喜歡拿謎語來考考小孩子，看着他們齜牙咧嘴絞盡腦汁屢屢猜錯，也是一種樂趣。

幾乎所有的謎語都和生活有關：“鐵匣匣，木蓋蓋，裏面裝着肉菜菜”，這是鍋;“一隻鐵猴，滿地磕頭。”這是鋤頭;“一頭牛，沒脖項，有多沒少能馱上。”這是——炕，負重的品性恰如農民一般;“玻璃窗户玻璃門，裏面坐個美國人”，這是農人們眼中的“神奇”的電燈，“美國人”代表的是鄉民對科技進步的認識;“四四方方一座城，城上有路走不成”，這是已經消失的量器——鬥……

有的謎語形象：“紅公雞，綠尾巴，一頭紮在地底下”，色彩鮮明，生動活潑，這是胡蘿蔔;有的謎語俏皮：“東一扭，西一扭，家家户户都有”，這是抹布;有的謎語幽默風趣：“一座城，烏堵黑，裏面住了五個客”，這是鞋子。也有搞笑幽默的——“城背後，一夥賊，腰裏彆着大鑼槌”，這是玉米田，在謎語裏，這些靜默的莊稼成了喬裝打扮的潛伏者，田野上的景象也立刻在人的腦海裏風雲動盪了起來。“紅竹竿，挑白旗，噗嚕嚕進廟去。”這是吃飯。農人在一天辛苦勞作之後，吃飯時候那種開心與暢快全都在這紅白映襯的色彩中，在這“噗嚕嚕”的狼吞虎嚥中，流淌全村。紅的竹筷洋溢着喜氣，褲帶麪條散發着豪爽，這就是活生生的關中風情!

在我的記憶中，最豪華的一則謎語是一首詩：“一條白龍卧烏江，烏江岸上放豪光。白龍喝盡烏江水，不用刀砍自己亡。”這則謎語儼然有詩歌的華彩，詩歌的氣派，我們甚至能夠從裏面讀到一個曲折動人的悲劇故事。父親説的這則謎語在當時很快被我破解了——那就是黑糊糊的煤油燈，白龍是用棉花搓成的燈芯。並不是我聰明，而是那個謎語準確地描繪了那個時代的典型事物。坐在煤油燈旁猜這樣的謎語，你想猜不到都不由你。

在一則則謎語中，頑童們智慧見長，也感受到了那個時代雖然貧乏的物質生活之下，人們的心靈依然細膩。農人們傾注了自己的深情與智慧，用謎語裝點着艱辛的生活，品咂這生活僅有的一點樂趣，在廣闊粗糲的黃土地上快樂耕作。

現在的小孩子上了幼兒園，也在猜謎語。説眼睛是“上邊毛，下邊毛，中間夾個黑葡萄”;説大蒜是“弟兄七八個，圍着柱子坐”;説牙齒是“先有弟弟後有哥”。雖也可愛，但總是孩子氣，不如那個時代的謎語那麼老成持重。

前幾天在網上看到了一些“現代派”謎語：一片青草地，謎底是“梅花”;又一片青草地，謎底是“野梅花”。看過之後讓人解頤，作者一定是個聰明人。然而，智慧之外，我們也感受到了調侃和捉弄。在的人已經不會莊重地活着了，更多的時候，他們都是那樣地無厘頭，機智不乏，卻煩躁不安，眼中總是掠過對世界的鄙視和對他人的蔑視。

懷念逝去的時光，懷念謎語。什麼時候我們能夠靜下心來，把我們的生活編織成充滿智慧和深情的謎語，然後傳遞給我們的孩子們?

作者|鹹魚公主

公眾號：長在鐵一中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