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小村之行的散文：風行米家岔

引子

----飲風而來

像風一樣,我們一行八人,從小鎮(石洞)驅車趕到八十里外的北山小村高家莊,只因為這個小村莊的不遠處有一個消失了兩百多年的村落---米家岔。

應該有兩年了，距離上次我去走訪老賈的米家陽窪，當時，朋友明問就預約了這一次行程，兩地的米家是否一家?有幾分聯繫?心底裏總欠着一個答案，只可惜諸事羈絆，一直未能如願。

在明問的帶領下，我們從他的故鄉高家莊----一個在時代的新城建設中即將淹沒的小村莊出發，徒步前往米家岔。有些木然，也有些激動，我們正在從一個將要消失的村落走向一個已經消失了兩百多年的村落，這裏面到底藴含着什麼?誰也説不清。

小廟聽風

大約二三裏地的樣子，穿溝跨樑，於一處蒿草稍顯密集的山脊處停下來，很突兀的，還沒有來得急準備就到了。很平常的山窪，往上走，破碎的瓷瓦的殘片引着你上去。

是一塊不大的平整的地方，蒿草依然很盛。沒有建築，建築於兩百年前早就坍塌而淹沒了，只有碎瓦殘瓷，這裏一堆那裏一團，更加的聚集，它們久久的不願離去，也不甘沉沒。

在明問的指引下，我們於隱約中看到了四圍的輪廓，他告訴我們，這裏曾經是一座小廟。風很緊，大家採集了些帶有花紋的青磚的圖片，就匆匆趕赴下一個遺蹟。我們無暇逗留，要不然，在一旁靜坐，一定能夠聽見小廟的經幡在風裏的聲響，還有風鈴的聲聲叮噹···

店鋪故事

向前不遠，山圍成葫蘆狀，羊羣和牧羊人在山樑上遠遠的，異樣的張望着，天空中，兩隻鷹盤旋又盤旋，像在守護着什麼祕密一樣讓人警惕。

從葫蘆口進去，一圈兒全是本地常有的窯洞遺蹟，它們在風雨無數次沖刷之後，大部分已經被黃土淹沒，或者坍塌。在一個稍平展點的窯洞前，能夠見到很多破碎的碗底殘片。這些殘留的瓷碗碎片釉質鮮亮，帶有藍色花葉圖案。邊緣的浮土中，還存留一截一尺左右燃燒未燼的木頭。明問介紹，從更老的人們那裏聽説，這孔窯前面是個店鋪，可能是米家人與外人貿易的一個場所。

我們努力的尋找，沒有看到更多特別的地方，無非就是淺淺的，低矮的窯洞，雨水沖刷，烈日暴曬，北風吹拂都有印記，唯一沒有當年店鋪的熱鬧和繁榮。

隨行的，還有明問的二爹，跟我們講了他比較確定的故事：前些年兩個附近莊上的放羊人，有空總愛在這裏刨挖，有一天，他們中的一個發現了一個罈子，按照約定的慣例，他們應該一起見證並均分的，但他支走了另一個放羊人，等到那個老實的放羊人將跑到地裏的羊羣趕回到山上在來看時，罈子已經是空的了。兩個人指着天賭咒發誓，後來的後來，一家人發(財)了，另一家人仍舊放羊，發了的那一家，老人病了。

頭腦裏的碎片

老賈撿到了一個殘破的白底青花的碗底,硬要説那是個價值連城的青花瓷的大海碗,“你看這色彩，你看這釉質，米家是大户,而且又在茶馬古道的要塞···”。

大家湊上去看熱鬧,卻見瓷碗的外部單獨的刻着一個工工整整的‘正’字，點上一支煙，在心底裏唏噓，也不知道當初這瓷器的主人，用‘正’字記下的，又是一個怎樣的祕密呢?

大家提議把稍稍完整點的瓷片，收集幾片，送給有收藏情趣的半硯齋主，或許從他那兒能夠獲得更多的信息和答案。

可我又有些擔憂，像我們這樣不經意的零碎拾撿，會不會像風一樣，加速這一處遺蹟的沉沒與消失呢?

一場仇殺

我們沒有勇氣爬進米家岔最深的那一個山洞,但我記下了在那個山洞裏發生的悽慘的故事。

兩百年前的米家人曾經在北山一隅生活，為人厚道，而且善經商謀利，在絲綢古道上日益壯大，開枝散葉，家族發展也有六七十口人。人心總是經不住銅鏽的誘惑，後來的米家人越來越深地染上了金錢的流毒，日漸驕狂，傲慢，橫行鄉里,時間長了，本來就樹大招風的米家，得罪了不少的過路客和當地人。

於是，就有了後來的慘絕的屠殺和填埋。

應該是個月黑風高夜，火把照亮了米家岔的溝溝岔岔，裏裏外外，一場仇殺在長久的謀劃與醖釀之後拉開血的帷幕，就在絲綢古道的邊陲小鎮，不知道有沒有對峙與交涉，有備而來的仇敵看不見面容，只有惡魔般血紅的目光噴着火舌，那些昔日狂傲的身軀一個接一個倒下。

仇殺或許只是一個藉口，劫掠才是真正的陰謀。貪婪的暴徒們將所有米家來不及掩埋的財物洗劫一空，帶不走的瓷瓶瓦罐砸爛了一地，隱蔽在山洞裏的米家的婦女孩子，也被告密者揭發，他們封堵了兩頭的洞口，用柴草的濃煙將米家人最後的老弱病殘統統薰死在裏面，劊子手也害怕人世的報復，所以他們斬草除根，可誰又知道，他們是不是也同樣逃過了天地間更大的因果報應呢?

明問的二爹不是個善於講故事的莊户人，説到這裏，他便又去回憶他和他當年的小夥伴們打着火把進出山洞的經歷。他説他們看到過很多的屍骨在山洞裏，他也説某人從某個骷髏旁邊撿到過某樣值錢的玩意兒。

或許是為了告慰聽故事的人們，或許是上蒼不願事情太絕吧，明問補充了一種説法，説米家的人其實並沒有被趕盡殺絕;出事的那天晚上，有一個米家的兒媳婦正好帶着自己的兩個兒子回了孃家，也便逃過了此劫，後來，為了防止追殺而隱姓埋名，遠遁他鄉。

尾聲

----永遠填埋不了的坑

就在店鋪旁邊的窯洞前，有現代機械挖掘了兩三米深的大坑，沒有填埋，也填埋不了，他們不是為了掩埋已經掩埋的屍骨，也不是為了傾聽淒涼的邊塞故事，他們一定聽到了更為隱祕的故事，他們是來探尋的，有力的機械鐵臂帶着冰冷與野蠻的轟鳴來探尋，他們雖然也是為了一個傳説而來,卻只會給這個沉寂了兩百年的村莊帶來新的傷痕;是牧羊人泄了密?是天上的鷹走漏了消息?還是風不甘寂寞···

本文作者： 白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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