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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遠方的文章2000字:寄遠方

有關遠方的文章2000字:寄遠方

編者按:《寄遠方》是一篇有關遠方的文章,作者描寫長江與嘉陵的景色,來寄託對遠方的她的思念之情,接着回憶去與她見面的事情。

有關遠方的文章2000字:寄遠方

長江與嘉陵江在礁石淺薄處拍浪,在巴渝的土地上連成血脈擁吻。

而她在這不敢離開的故土,一輩子都把思念藏起來,寄去了遠方。

鋼筆的墨在劣紙上的痕跡被拉出絲,像河流破碎又細小的分支,筆觸顫巍得真當是微小處的驚惶——上面有字跡極其雋秀,撇捺也婉若游龍,只寫道:楊君誠不欺我耶。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磁器口莫約算是個古鎮了。

阿魚父母常年不在家,於是每每閒暇,她便往磁器口跑。

嘉陵江畔,靜是故土沉寂的眼波,流轉少女的悸動。而動又變成向遠方的噴薄的血脈,流淌着兒郎們的心之所向。回望的時候,磁器口古鎮的磚像高矮不一的娃娃,時不時給人使絆子也是正常。濃春的時候,天泛藍,地上青苔綠痕入目,於是就連沉鬱的灰也好看起來了。

阿魚走路不看路,重重地一摔,應聲而落的還有一堆‘燒霞’、‘游龍’、‘綠葉兒’…那些玩意兒屁股底下的重物直直朝青石磚落吻,‘噼啪’的聲兒讓阿魚的臉一下子就燒起來了。濃春靜靜地擁住了古鎮,像是久別的戀人。而江是古都遺畫中的嘉陵江,鎮是年歲回眸的磁器口,只那走街串巷的香氣不肯散,便直直闖進阿魚的鼻子。

楊婆第一眼見過阿魚後,是不喜歡她的。阿魚有些倉皇,急急忙忙把打翻了的楊婆的物件兒攏在一堆,恭恭敬敬地放進她紙做的匣子裏。那東西毛絨呼呼,撓過阿魚的手掌心和指尖,把她心頭的翳障撓得稀碎:“咦,這是什麼?”

楊婆一個一個把物件兒排排擺好,那斑斕的顏色在阿魚眼裏晃盪。那玩意兒像一‘朵’樹,外圈是酒紅色的或是棕色的羽毛,大、硬而寬。裏面是越來越小的小絨毛,色彩不一的,它們的梢兒本是不羈地高揚,而根處被固定在了一個塞了鐵東西圓板上。楊婆嫌棄地排開阿魚的手:“熊丫頭,這是毽子。”

“啊…我年輕的時候啊,老楊就和我扎毽子,踢毽子,好得很啊。”

……

楊婆的手撞進阿魚的眼睛。

縱橫交錯,像枯木,鬆弛又迴旋的褶皺,還有大大小小的繭和疤痕,有些猙獰。楊婆看上去也七十好幾了,可是手勁兒卻不小,又或許是不悦於阿魚的冒失,一把雞毛毽被她擱來放去,噼裏啪啦的響。

阿魚第一眼見過楊婆後,也是不喜歡她的——那麼大年紀的老太太,怎麼可以這麼兇呢?可她卻止不住好奇:“毽子還有長這樣兒的麼?”

楊婆沒好氣地望了她一眼,腔兒從鼻孔裏哼出來,滿臉驕橫的模樣。她嗓子有些粗嘎,操着方言後,更是端着一副想要尋架的樣子:“你懂撒子?”

空氣裏的濕氣有點重,逡巡着攻襲了阿魚,她大大地打了個噴嚏,然後兩根手指頭捏起一隻雞毛毽的毛梢兒左右的甩,摸出紙幣來:“那我買了!”話音剛落,就聽‘噠’地,軟軟的絨毛受不住力折在空氣裏,落在青石板上。

楊婆生氣了,把錢仍在地上:“不賣了,不賣了!”

阿魚哪裏肯,好説歹説,才讓從老太婆放軟了口,只是卻近乎蠻橫地:“你要啊,那也成,讓我教你踢,才能賣給你。”

哪有這樣兒的?

老太婆佝僂着背,捧活寶似的捏起毽子,準備着踢毽子的時候,活脱脱一個慢鏡頭,滑稽得很。誰想,那隻斑斕往天上一跳,然後又躍下,楊婆提這瘦得像杆兒一樣的腳去踢,布鞋和毽託,碰出了沉悶的音色,然後接二連三……越來越清脆動人。

阿魚原先提心吊膽的,看這暴脾氣老太太還挺靈活,索性不看了,反問一句:“婆婆,老楊是誰啊?”

‘噗’的一聲沉鬱的響,毽子毫無徵兆的落地了,並且聲音又似一開始那般沉了。楊婆粗着喉嚨:“他是我老伴兒。”楊婆顫巍地撿起毽子,驕橫的音色又來了,“我老伴兒。”阿魚‘哦’了一聲,又聽着楊婆説了下一句話:

“他不在重慶,他在很遠的地方,他一九六四年的時候……”

“……就走了。”

風灌過來,楊婆話裏尾音都散在裏面了。

阿魚狠狠地抖了抖身子。

夏天的磁器口不太熱,或許是因為嘉陵江貼心的替火爐散去了一些悶熱。

“婆婆,酸梅湯。”阿魚把飲料遞過去,“這麼熱,你的毽子又不是天天有人買,你怎麼不聽你家人的話,頂着太陽出來啊。”

楊婆不樂意,喝了一口就還給她,“不喝了。”

阿魚疑竇,“怎麼了?”

“……不冰了,我要冰的。”

空氣裏的熱浪撩撥着行人,阿魚望着吃力起身的楊婆,矮小又瘦,原本是銀絲的頭髮偏要去染個黑色,倒看上去不算老。她的眉毛不算規整且濃,眼窩深陷,眼睛卻不缺神采。她的衣裳是印花的大紅色,還粘了幾顆稀稀疏疏的亮鑽,襯得老人皮膚顯白,卻滿是難以遮掩的斑駁和褶皺。

阿魚妥協:“好吧,冰的。”

“我不喝了。”

阿魚拿起楊婆的那一堆毽子,幾步就跟上了楊婆,“除了磁器口,我哪兒也不想去了,哪兒也去不得了。”

阿魚咕咚幾口喝完了酸梅湯,滿頭的淋漓大汗並沒有減少,甚至突如其來的清涼讓她的眼前有點發黑,一股灼人的涼直往腦門兒上衝,她問她,“怎麼了呢?”

“那個時候,我住在這個地方,他也住在這個地方,後來他就走了——到了很遠的地方去。”

“他沒走的時候,就陪我扎毽子、踢毽子。”

“我最後一次見他其實是剛好一九六〇年,那個時候,渝中區的山城電影院還在。他學着老外和我看電影——是蘇聯的,叫做《風從東方來》。”

阿魚並沒有聽説過,“那楊爺爺是幹什麼的呀?”

楊婆抹了抹眼睛,嗓子仍舊是粗粗的,“他讀過書,是搞科研的。”

楊婆不走了,她站定在長長的石階頂上,眼睛向下望去,穿過古老的‘磁器口’大牌坊,就是平和的嘉陵江,“可是山城電影院,十年前就被拆了。”楊婆的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就像與她毫無關聯,嗓音啞且大,比平時發脾氣時候的橫也沒甚麼兩樣兒,就像是在説別人家的事情一樣。

至少小小的阿魚,是聽不出歎惋的。

趕上的時候,秋天的嘉陵江就會漲潮。楊婆就把攤搬出巷子,到能看見江水往遠處流的地方。

十月了,楊婆害怕十月。

“他就是在一九六四年走的。”就像是被噎住了喉嚨,“那個時候電視報紙廣播,都在報道,咱們的原子彈成功爆炸的那一年。”

“他在很遠的地方,我寄過的信他都沒怎麼回過我。”

“然後他就因為長久鬱積的病,走了。”

漸漸的,阿魚開始明白,楊婆是磁器口的舊人了,不僅僅是她,還有裝在她心裏的那個人,她不肯走,也不敢走。就像楊婆教阿魚怎麼踢毽子,甚至還在江邊教她花式踢毽卻在江邊磕上了鵝卵石崴到了腳。一老一小這麼扶着,看上去悽悽慘慘,又有些好笑。扶着扶着,楊婆嘴裏哭爹罵孃的聲音越來越小,阿魚以為這老太婆罵累了,於是抬頭去看。

楊婆瑟縮着肩,臉上不太好看的褶子皺成了一團,眼窩裏滲出幾滴明晃晃的珠子,在她臉上的褶皺裏打圈又遲疑,好久好久後,才肯落下來。

“痛嗎?”阿魚有些不知所措。

“痛。”然後楊婆幾聲‘嗚嗚嗚’,響得驚笑了行人。

如果有比鴻雁傳書更焦人的,那就是秋天的嘉陵江水,湍急卻急得很慢,遠方在江的對岸,沒人過得去。

“他説過他會和我在重慶到老的。”

“可是,他沒有回來啊。”

楊婆紮了一堆毽子紅豔豔的毽子,幾乎快把阿魚的眼睛灼燒着了。

“你懂個屁,過年了嘛。”

南方的天冷得沒有徵兆,好在對人有足夠的温柔和耐性。磁器口古鎮上張燈結綵,一家一店不是熱烘烘的食物,就是紅紅火火的新年用的物件兒:辣椒串兒、中國結、燙金的對聯……楊婆心情有些好,臉像是燙金的對聯,紅得泛光似的。

“婆婆,過年我爸媽就回來啦,等年後我再來看你,你好好過年啊。”阿魚試了試楊婆新紮的大紅色毽子,冷不丁的説一句。

“哦,那你拿個毽子走吧,紅的,圖個喜慶。”

阿魚‘嗯嗯’兩聲,沒再説話,她看着楊婆把毽子都收起來了,除了要送給她的那一個。楊婆睨了阿魚一眼,看穿了她的疑惑,説道:“拿去燒的。”

阿魚的話被堵在了喉頭,難以説出。

楊婆倒還沒事兒人地埋怨,“唉,我真是活該啊被他騙一輩子。”

只是後來,寒冬何其凜冽,超乎了阿魚的想象。阿魚從老家回來的時候,很久才想起了磁器口,回去找的時候,來來回回很多遍卻沒有看見那個老太婆。問了問周遭早早開門做生意的販子,有個人遞給她一封信,有一張看上去十分劣質的紙張。

“楊婆啊,她可能不好了。”

“她也……走了嗎?”

“沒有,大概就是,不好了。”

阿魚接過那張一捏即破似的信紙,上面沒有收件人和地址,只是阿魚望着上面那句話,她不太懂,但心頭的酸卻很快地湧上了鼻頭,抽搐無聲。

那句話在劣紙上的痕跡被拉出絲,像河流破碎又細小的分支,筆觸顫巍得真當是微小處的驚惶——字跡極其雋秀。

撇捺也婉若游龍。

作者| 林曉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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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籤: 遠方 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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