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寫終南山的原創美文:終南山下

編者按：終南山下樓觀台是最恰當最妙不可言的地方。在終南山下，喝茶吃飯，讀經識文，日升日落，喜喜悲悲，也是一種自在無為的悠閒。

春雨淅瀝聲中，想起昨晚的夢：四周混沌，彷彿盤古開天地之前的世界，迷迷濛濛虛實難辨，一身着青色衣衫的老者，時行時飛，懷中一本《道德經》，那情景有些像莊子《逍遙遊》裏描寫的樣子：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

風呼呼。水湯湯。夢醒。窗外春雨綿綿。想想，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是因為這些時日一直在翻一本《道德經》嗎?薄薄冊頁，仿古裝線書，在秦嶺終南山世界地質公園博物館前買下的。冊頁輕紗般，如晨霧散盡，朝陽正升，薄靄晨光。握在手裏的書古意濃濃，我讀得很慢，日日讀兩頁，似春上漫步，涼意冉冉，洇濕心房。文字深奧處有註解，此前，除幾句耳熟能詳的經文，對它知之甚少。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水其實是山的靈魂，水的形狀就是山的形狀，最高的善就如水一樣。“美言可以市尊，美行可以加人。”——嘉美之言可以換來別人的尊敬，良好的行為可以被人器重。寥寥幾言，便把一種大智慧大胸懷説透了。我懷念中國文化的這種遺老如秋的氣息，老子、莊子、屈子，都有着夏天老去的秋之氣息。再燦爛的東西到了後來，都會進入秋天，有秋的襯托，瓜熟蒂落，他們更加風骨了。

老子是古今第一巨匠，一方面是他寫就的《道德經》，其濃墨鋪排出一個世間萬物的祥和氣象和對人生如夢的感慨，一方面則是他在樓觀著説講經的獨一無二，經書長遠，教化、會意了多少莘莘學子。

樓觀台，有着秦嶺山脈的庇佑，真是好啊，被稱作“天下第一福地”不是虛得此名的，中國什麼地方沒有山?但只有浩蕩的秦嶺有一個終南山，終南山有樓觀台潛哉遊弋，這就更加好玩了。來此福地，只在山腳下走一走，幽壑園林轉一轉，也足以令人低徊知足。我突然覺得終南山應該有另外一個名字，一個能帶來歷史舊味，能更淋漓盡致傳達此福地的精氣神的名字。問老西安人，他們對鐘樓、對秦皇陵、對兵馬俑似乎更感興趣。其實修身養性、怡情悦性，終南山下是最恰當最妙不可言的地方。終南山下樓觀台畢竟離繁華市區有着近百里，如今，酒香也怕巷子深呵。所幸，正在迴歸自然原樸的人們觀念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

春暖秋涼，夏熱冬寒，山虛水深，萬籟蕭蕭，樓觀的美，怎麼形容呢?一見到它便覺得它有着一種柔性的美，像林青霞的男裝古典扮相，英氣勃勃中不乏温柔之靜美。突兀間想到英氣勃勃這個詞，怎樣一段光景?是春朝?還是夏時?是秋涼?還是冬晨?我説不清楚，遊過的許多山從沒有給我這種英氣勃勃又不乏温柔之靜美的感覺，我肯定是見了“終南靈秀”才想起的。

瞭解一個地方的文化歷史，最便捷的辦法就是走進它的博物館。中國人向來有祭祖拜宗的傳統，而看一個地方的文化，自然要看那裏的建築。從博物館公園的建築，從演播廳大型4D夢幻演出《道·夢空間》的唯美展示裏，無不有圓形，柔美的線條，陰陽相伴，以温婉的曲線為基本特徵，渾圓柔美，5千餘字的《道德經》密密麻麻刻在一個橢圓形的建築裏，中間是老子雕像仁慈敦愛，寂然鵠立，氣象藹然。在明明滅滅的燈光映照下，道家思想的精髓淋漓盡致地釋放，每一字似乎都凸現出來，紛紛向我身邊撲過來，晶瑩飽滿，温潤明亮。

圓的流線造型最讓人視覺舒服，這裏所有的建築無不契合了老子思想的圓潤與平和祥靜，這是老子所達到的境界。境界是心靈的高度，心靈有多高，境界就有多高，人生便豁達，豁達的人生便是快樂的人生。

財神廟在樓觀的宇廟亭榭中龐大巍聳，廟殿重重疊疊，金玉滿堂，廟中財神爺趙公明一臉福相，憨態可掬。我們把腳踏在設定好的一個圓圈圈裏，噼裏啪啦的電光聲響裏便掉下無數金燦燦的金幣。記得有次看辭海，竟然翻到“錢能通神”這個成語，當時就傻了，從小到大在我受到的教育歷程裏，人人都告訴我精神世界比物質世界重要，財富里金錢不能排首位，沒有人告訴我“錢能通神”這樣的話。如今財神爺面前，晃得眼暈的金元寶着實過癮，不禁隨着財神爺晃動的福體哈哈大笑。錢的光芒在財神爺的世界裏，也是憨態可掬的吧。

出了博物館後門，回得熙熙攘攘的世界。終南山下週至小城，這個初來便愛上的地方，雖是寒冬，草木蕭零，但遠山處樹野披褐，在縣城的小村落，我四處走走看看，更多的是看人，街道上，衚衕裏，楠竹下，孩子們興高采烈，大人們清閒自適，此處皆有聖人的餘韻舊味，這餘韻舊味停留在樓觀的高台上，停留在村子裏人們的臉上。你們都是先秦的子民啊，我在心裏對這些安閒的面孔説。

一山，終南山也;一樓，樓觀台也;一跡，老子講道也。遊山攬勝讀跡，有撲面而來的舒暢和清氣。一看驚豔，二看靜心，再看，氣象藹然，我越來越懷念古代了。我想自己倘若生在春秋，一定要認識老子，做老子身後殷勤的學子;倘若生在魏晉，一定要認識嵇康，頤性四弄;倘若生在唐宋，一定要認識東坡和米芾，揮毫江山。在歲月久遠裏浸淫成一個傳説，一折散曲，一闋宋詞，一道短令，一枚銀杏。

終南山下，喝茶吃飯，讀經識文，日升日落，喜喜悲悲，也是一種自在無為的悠閒呵。寫罷此文，頓覺身輕氣閒。對老子的敬畏始終未散去，整個身心清風明月般爽清。敲擊鍵盤的手已經疲憊，但十分愉快，這些新鮮的文字似乎瞬間會化幻老去，老成樓觀台舊壁上的一行經文，老成《道德經》上泛黃的黴斑，這是我樂意的。

作者| 張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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