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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賽國辯手蔣昌建結辯稿分析

決賽國辯手蔣昌建結辯稿分析

1993年大專辯論賽決賽上,復旦大學四辯蔣昌建的總結陳詞已經成為華語辯論賽的一個里程碑。這篇巔峯之作無論從各個層面來看,都堪稱是華語辯論中陳詞的不世精品。從文字角度,其攻擊言簡義賅,針針見血;從思想角度,其對於人性本惡這一命題分析入木三分,生花的妙筆寫出深邃的哲思;從結構角度,其駁論、立論、昇華的比例適當,攻擊性與説理性完美結合;從邏輯層面,其論證嚴明,層層深入;從辯風方面,儒雅大氣,舉重若輕;而更為後來的辯手一唱三歎,玩味再三的,是其詩意與氣魄並重的結尾。通過這些分析,我們看到一個好的結辯陳詞所應具備的特點:內容的誘人美、形式的藝術美、論證的邏輯美,論爭的和諧美以及辯者的風度美。

決賽國辯手蔣昌建結辯稿分析

1993年,復旦大學“為了光榮與夢想”出征“獅城”新加坡,在一場蕩氣迴腸的“人性之辯”後戰勝了強大的台灣大學隊,開啟了國內華語辯論的一個全新篇章,而“舌戰獅城”也從此成為華語辯論界的無上榮譽。第一屆國際大專辯論賽的最佳辯手——復旦大學四辯蔣昌辯,用三篇酣暢淋漓的總結陳詞,證明自己的確是辯論場上的王者。回顧台大與復旦之間的那場關於人性的辯論(台大:人性本善;復旦:人性本惡),也許在辯論技巧上用今天的眼光看有那麼一點生澀,但從思想深度着眼,雙方都達到了難以企及的高度,而蔣昌建的一篇總結陳詞,至今仍為人廣為傳唱,甚至一唱三歎,為之折服。轉眼十五年過去,當年場上的硝煙都已散去,曾經那人風華正茂,而今已屆不惑之年,然而如詩人所説“時間你帶得走歌者,帶不走歌”,曾經的聲音已經消逝在虛空當中,但文字卻成為不朽的經典。這短短一千字的小文何以有如此的魅力,直至今天仍讓無數辯手視為典範?

一、 一舞劍器動四方——駁論的攻擊性與切中要害

無論是反方的結辯手還是正方的結辯手,都肩負着一個重任,那就是對於對方在整場比賽中犯下的錯誤進行攻擊。因此,在新加坡模式(四位辯手依次陳詞)下,結辯手往往成為決定勝負的關鍵。能否劍指東南,力挽狂瀾,一劍破敵,也就成為結辯手能力的集中體現。而這篇結辯陳詞開篇作出的兩次攻擊可謂切中要害,一語中的,雖然攻擊着墨不多,但寥寥數語盡顯最佳辯手本色。

縱觀整場辯論賽,台大出現的錯誤有很多,但真正的致命傷只有兩處,一是概念上對於“本”字始終模糊,不斷迴避,不斷搖擺,怯於直面,時而將“本”定為人類發展的初始階段,時而將“本”定義為個體的出生;二是邏輯上,正方立論中存在嚴重的邏輯問題,不能自圓其説——只説人性善,將各種各樣的惡通通歸於社會的客觀影響顯然很難為大眾接受,因為很容易就得出一個兩難推理:如果社會是客觀的,相當於將社會等同於物質環境,物質環境的惡本來就無從説起,那麼脱離了人的主觀因素,社會如何能對人性產生影響,使本善的人作惡;如果社會不是客觀的,則承認了社會是一個人與人的關係的集合,承認社會的惡就相當於承認人的惡,如果社會不是惡的,那麼在這樣一個非惡的集合的作用下,非惡的人性如何做出惡的行為就成為又一重矛盾。在自由辯論中,這兩點成為反方的火力集中點,而邏輯錯誤更是被反方五次指出。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看到,蔣昌建的陳詞用最簡約的筆墨達到了最大的效果,誠可謂,一劍封喉。

一方面,剛言懾服,針鋒相對,直言詰問正方的立論基礎,面對對手的正面攻擊毫不退縮,用直截了當的迴應揭露正方在這一系列對反方的攻擊中所犯下的概念錯誤,使正方的一切攻擊不但落到空處,反而成為反方攻擊的論據。“一個嚴肅的辯論場需要一個嚴肅的概念。”有理有節,義正詞嚴。沒有任何婉曲的語言,連續的反詰,將正方的概念錯誤再次暴露在陽光之下。另一方面,巧用幽默,一語雙關,又一次委婉地揭露正方的邏輯錯誤。由於己方已經五次提出“善花是如何結出惡果的”這一問題,因此此時也就無須再緊追不捨,而是輕描淡寫的將教化比作陽光雨露,套用當時流行的《吻別》歌名,一語雙關,四兩撥動千金,利用幽默的力量再次將對方的邏輯錯誤指出,到此之時,對方結辯必然左支右絀,難以為繼。

如此一剛一柔,剛柔相濟,有如劍舞,驚動全場,擊敵之至痛,攻敵之必救,用最簡單的筆墨,收到了最佳的駁論效果。誠可謂,“一舞劍器動四方”。

二、 氣與理勢相低昂——思想性與文學性的統一

對於結辯手來説,通過文字體現出的氣勢往往是第一位的,這時面對的,是如何用最優美的語言傳達最深刻的思想;如何使氣勢高低起伏,收放自如;如何駕馭一篇氣勢充沛的陳詞,而不是被陳詞本身所控制,最終使氣勢失控。可以説,進入立論階段,對於結辯手又有了全新的要求,不只要求有敏鋭的要求,更要求有良好的心理狀態,既操控陳詞,又能同時有效控制場上局勢,使氣勢既不張揚,又不低迷,既吸引觀眾,又不招致觀眾的反感。這篇陳詞在文字氣勢與思想的統一,文字氣勢與場上形勢的統一方面,堪稱典範。

結束了駁論之後,經過一個短晢的轉折,在確定了抑惡揚善這一基調之後,反方完全挽回了辯題帶來的情感劣勢,將對方無形中置於一種不利的地位——抑惡揚善的反面。可以説,通過簡單的轉折,簡捷的論述,樸素的語言,觀眾的情感立場就完全轉變了,誠可謂大辯若拙,大巧不工。

進入文章主體的論述部分,蔣昌建在説理方面的優勢越發顯露無遺。而其深厚的學術底藴與理論素養也發揮得淋漓盡致。而這三段論述優美的語言,精煉的用詞,飽滿的氣勢,與深邃的思想渾然天成,可謂文質兼美。

回顧歷史的第一段,成為這篇陳詞的第一個情感噴發點,更是現場觀眾與評委的第一個共鳴點。通過古代史上的兩次大規模戰爭,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戰,使觀眾直接感受到人性本惡這一命題。採用戰爭這一極端的方式,並不能充分證明“人性本惡”,但卻在情感上贏得了評委與觀眾。尤其是日軍侵華的例子,對東南亞的觀眾來説,更是感同身受。此時,儘管並沒有進一步展開,但觀眾剛剛轉變的情感立場已經向着反方更近了一步,觀眾的情緒也隨着陳詞的氣勢起伏。

經過了第一段的情感噴薄,蔣昌建進一步論述也就更易為觀眾所接受,此時,採取相對平和的語氣可能更利於思想的傳達。而此時,陳詞的基調也適時的調整,整體基調趨於平緩,而陳詞中特別討巧的一點是,利用新加坡的事蹟做為論據,“良言一句三冬暖”,台下的新加坡的觀眾聽到這些褒獎,恐怕心裏不轉向反方也難。同時,關於社會教化體系的論述無論是在可行性上,還是合理性上,都遠遠地超過正方的立論。這種立論的高屋建瓴使得整個陳詞在格調上都高出正方一籌。

經過了上一段平實的説理,積蓄起來的情感再一次噴發,但兩次情感高潮實際上是不一樣的。因為第一次的基調是激昂,而第二次可謂是高華。在抑惡揚善的基礎上,辯手跳出此次辯題之囿,從更宏觀的層面看待人類的長遠發展,從人類進步角度來思考此次的辯題。這種立論層次已經決定這最後的昇華氣勢基調的不凡。而華麗的文字,整齊的句式為情感的迸發提供了一個最佳的渠道,而觀眾與評委順着前面的幾次氣勢起伏聽下來,必然為這樣的優美文字所折伏,而此時陳詞的最大效用也就達到了。同時,第三段的論述繼承了之前的一系列論述,繼續闡述己方關於如何抑惡揚善的構想。此時的反方,“只緣身在最高層”,自然“不畏浮雲遮望眼”。

這三段的論述,文字與思想達到了高度的統一,相應的思想自然有與之相配的文字利於其表達。而氣勢的高低起伏更是順應了思想的起伏。“詞豐旨蓄,流暢朴茂。雄辯美辭采美兼有。”誠可謂,“氣與理勢相低昂”。

三、 肌理細膩骨肉勻——攻擊性與説理性的完美結合

作為一個結辯手,永遠要面對這樣的困境,你所給予的時間與你的內容永遠不成比例。因為既要總結一場變幻莫測的辯論賽,又要對己方論點進行論證與昇華。因此,如何處理駁論與立論的關係,如何處理攻擊性與説理性的主次,如何使攻擊性與説理性為共同的論題服務,就成為考驗一位結辯手是否出色的第三道門檻。

前文已經説過,這篇陳詞的駁論與立論均堪稱上乘,而值得借鑑的是蔣昌建在駁論與立論的時間分配上體現了最佳辯手的氣魄:

經過審時奪勢,蔣昌建準確地判斷出正方的癥結在於前文提到的兩點錯誤,而且對於此時的場上形勢也有清晰的判斷——評委已經意識到正方的錯誤,因此此時,駁只需駁兩點,只需點到即止;另一方面,己方立論除了抑惡揚善一點不斷為對方扭曲外,已經闡述清楚。此時,只要再點出這一立論基礎即可。

基於以上判斷,就有了這樣一篇這樣呈現在我們面前的陳詞。駁論不求將對方粉身碎骨,只需讓其不能翻身;立論不求己方滴水不漏,只需沒有硬傷。而將重點放在昇華上的直接效果是,使己方的立論基調遠遠超出對方。於是這篇陳詞在評委與觀眾那裏就可以取得最大的效果。

這樣,駁論一分不多,立論一分不少,昇華恰到好處,恰似一位淡掃蛾眉的美人,誠所謂,“肌肉細膩骨肉勻”。

四、 庭院深深深幾許——逐層深入的嚴明論證

結辯手常常有這樣的誤解,那就是邏輯的工作我的隊友已經作得很好了,我只要將氣勢推上去,只要將我寫好的結辯陳詞朗誦出來就完成任務了。但實際上,結辯更要進一步明確己方的邏輯基礎。

在前文已經分析過了正方立論的邏輯困境,而事實上,反方同樣面臨相似的問題“惡花是如何結出善果的”,這時就要求結辯將己方的邏輯體系闡明給評委和觀眾,因為這已經是最後的機會。如果這時仍然沒有讓觀眾和評委接受自己的邏輯基礎,則無論如何不能説這樣一篇結案陳詞是成功的。

而蔣昌建顯然比上述所説的做得更好:

反方跳出邏輯困境的基礎實際是,人與人相互交往要求抑惡揚善,而在駁論之後,蔣昌建立刻擺明了己方的立論邏輯基礎。在這之後,他進一步從四個歷史事例證明如果不抑惡揚善人類會怎樣,從反面再次證明己方邏輯基礎。這是第一次深化,第一步推理,得出結論是人類經由歷史教訓認識到要抑惡揚善。人類認識到抑惡揚善,是在社會生活中實現的,目的是為了社會生活順利進行,而抑惡揚善要實現,就要通過教化,因此,我們需要社會教化。而另一方面,新加坡的社會教化系統確實實現了這一目的,這是第二次深化,第二次推理,得出結論是通過社會教化,人類願意並且可以抑惡揚善。基於這一結論,新加坡的社會教化系統是傳統東方文化的體現,因此東方傳統文化可以抑惡揚善。這是第三次深化,第三次推理,我們不但有具體的制度可以抑惡揚善,而且有文化基礎可以抑惡揚善。這就證明,我們的惡花不僅可以結出善果,而且只有承認人性本惡,人類才能實現抑惡揚善。

通過三次深化,三次推理,反方的論點不斷深化,不斷擴大,不斷昇華,最終得到評委青眼,誠可謂,“庭院深深深幾許”,善惡飛入評委心。

五、 風流儒雅是吾師——儒雅大氣的辯風

對於一位結辯手來説,註定了他要時刻保持清醒,不能過於激動,同時,由於要求其掌握場上走向,因此,更要求其對於整個場上局勢有着清醒的認識。這就對一個結辯手的辯風有着特殊的要因。

國際大專辯論會的結辯手歷來有着良好的辯風傳統,2019年的胡漸彪就被認為在辯論場上,有着帝王一樣的氣度,而這一傳統,視為始於蔣昌建也未嘗不可。

整場辯論賽,蔣昌建一直保持着儒雅的風度,進攻時有禮有節,防守時不慌不亂,歸謬時幽默瀟灑,駁斥時義正辭嚴。既沒有過於激動的手勢,更沒有過高的聲調,但卻將正方台大的喧囂與激昂統統蓋過。雄辯而不凌人,機智而不詭詐。為後來的結辯手樹立了一個風流儒雅的典範,因此1999年有路一鳴,2019年有胡漸彪、周玄毅。而我作為一個正在不斷學習的結辯手,也深受其影響。誠所謂,“風流儒雅是吾師”。

六、 彈箏奮逸響,新聲妙入神——妙用詩句作結,意味深長。

對於結辯手來説,最希望的莫過於陳詞結束,全場沸騰。而這就要求,結尾必須格外有力,格外意味深長。而這篇總結陳詞歷來最為人稱道的,正是它令人回味,詩意盎然的結尾。

嚴格説來,整個第三段都屬於這篇陳詞的結尾部分,但真正的高潮卻是在最後一句到來。“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而我卻要用它來尋找光明。”顧城的一首《一代人》被用在這篇陳詞的結尾,給人帶來的是一種震撼。人性本惡,所以我有黑色的眼睛,但是我向善,因此儘管我的眼睛是黑色的,我依然用它尋找善的光明,就這樣,顧城的詩與本次辯論的主題渾然一體,天然契合,不僅帶給這首詩一層新的含義,更將整個辯論推向一個新的高潮。而人性善惡與光明黑暗的巧妙相連,使本來抽象的論題一時具象化,因此也更易為評委與觀眾接受。詩意與哲理,使得這樣一篇結辯陳詞獲得了絕無僅有的魅力。而蔣昌建用他那略帶口音,略顯沙啞的嗓音吟出這句詩的時候,這篇陳詞就註定成為華語辯論屆的不老傳説。誠可謂“彈箏奮逸響,新聲妙入神”。

【結語】

1993年國際大專辯論賽使華語辯論一時風靡中國,而這其中廣為人傳誦的就有蔣昌建的這樣一篇結辯陳詞。作為一名結辯手,蔣昌建有着出色的理論能力,邏輯思維。這篇陳詞充分體現出了辯論的魅力,當蔣昌建的辯風與辯詞的文學性相結合,當辯詞的攻擊性與説理性渾然一體,當辯詞的邏輯性與思辨性交相輝映,當詩意與哲思相互交融,這篇陳詞不得不成為華語辯論的經典,而後來的結辯手,也必然會從學習這篇陳詞的過程中收穫頗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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