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掛職鍛鍊校長班上的發言

各位校長：

又見面了。因為路況不熟悉,再加今天上午上課到十二點多鐘,才從廣州匆忙趕來，因此遲到了,先向大家表示歉意。

人海茫茫，相見相識就是緣份。大家來深圳前，可能還記得作為這次掛職鍛鍊的指導老師，我對大家分析過中國當下的基礎教育存在的問題以及教育部在教育問題上的指導思想存在種種誤區。我還説過，教育部長賙濟的所作所為與中央的精神是不合拍的，中央明確提出了：以人為本，用科學的發展觀，構建和諧社會的指導方針，要辦“以人為本”的教育。但是，賙濟主持下的教育部頻頻出台的教育政策明顯違背了這種正確的精神。如此下去，中央要為教育部背教育的黑鍋。百年大計要毀於一旦。因此“洲際導彈”（賙濟搗蛋）不會太長久了。這次賙濟下台，不是替罪羊，即使替罪，也夠得上一隻替罪狼，是一點也不冤枉他的。因此，這次大家一看到我，就感覺特別親切，我的預言似乎實現了。其實，這並不是我有什麼特別高明之處，因為我相信世界潮流是不可違逆的，同時也相信中央是英明的，不可能無視這種教育常識嚴重扭曲的現象繼續存在下去。這不是我有什麼先見之明，而是中央的教育決策英明。

還記得在二個星期前，我給大家談過，如何到一個新的地方學習的問題。我曾經特別提到過：要學會用心眼來發現，凡事用心，認真就會有辦法。深圳是改革開放的最前沿，是中國最發達的地區之一。而大家又大多是從廣東相對比較貧窮落後的地區來的。來這裏能夠學習什麼呢？我們不是盲目來照抄的。我們要着重於理念與精神，從能夠學習的地方與能夠改變的地方入手。我總以為，教育這個問題先要作一些思考，要多瞭解世界先進的教育理念。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教育，什麼才是好教育，然後重視教育才有價值與意義。否則，一上來就窮折騰，只能夠是勞民傷財，得不償失。因此，我們在沒有吃過豬肉之前，很有必要先要看看豬跑。學習先進的東西是人類的本性。只有在違背這種本性的情況下，才會倡導整個社會向文盲學習，向野蠻學習。深圳的教育也不是處處做得好的。但是，深圳人才濟濟，這裏的精英人才，來自全國，及至世界各地，可謂是精英薈萃之地。做得好的地方自然是很多的。但是做得不夠好的地方，也要學會批判性地分析。一個謙虛的學習心態是非常必要的。

校長雖然不是什麼官，但是，校長對於辦好一間學校卻至關重要。還是那句話：一個好校長，就是一間好學校。校長對一間學校的風格形成是至關重要的。大家能夠當上校長，也是很不容易的。沒有點金剛鑽，是攬不到瓷器活的。但是，我們不能夠把做校長看成是目的，也不能夠把在校長的位置上進一步升遷看成是目的，而是要把能夠做點事，看成是自己的目的。做校長，除了現實的行動能力外，還要有正確的教育思想，要有點理想與精神。一個人在社會上佔個位置，是為了做事，是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而這種理想，應該是有利於國計民生，有利於民族振興，為了社會福祉的。雖然我不提倡一個社會動輒提着腦袋來改革，但是，至少也不能夠總捂着自己的帽子來處世。坐着校長的位置，就是要做事的，如果在校長的位置上不能夠做點事情，還不如安心當一個教師。大家既要珍惜校長的位置，但是也不要太留戀這個位置。

大家從比較貧窮的地區來，深深地感受了特區與山區之間的巨大差距。剛才有校長説了，在深圳，人家學校一個學期所花掉的水電費，都遠遠超過你們學校一個學期的所有教育經費。這是一個客觀事實。也正因為如此，教育部應該在全國範圍內致力於教育均衡的發展，而不是繼續打造那種偽精英教育。地區與學校之間的差距本來是一個事實，但是，作為政府的教育行政部門應該促進這種差距的逐漸縮小。出台的政策與經費的使用，應該是有利於教育均衡發展，而不是出台政策使之進一步擴大。我們作為基層教育工作者，要為這個事情鼓與呼。社會是不同的力量不斷地博弈出來的。你自己不説，別人説也沒有用。世界上沒有救世主，不要有等靠要的思想，要靠每一個人的努力。這是一個層面的問題。

因此，作為校長，還得思考得更為細緻一些。校長權力在中國教育體制裏確實非常有限，有些辦學自主的權力太小，而有些的權力又在太大，不太正常。教育沒有投入是辦不好的，但是僅有錢，其實也不能夠堆出一個好教育。關鍵還是用什麼理念來指導自己的教育實踐。剛才大家的發言非常好。都結合自己的學校談了心得體會，都很到位。説明能夠學的地方還是很多的。

比如，教育一定要靠良好的師資。良好的師資當然有許多因素決定。但是，學校本身的培訓也是很有空間的。現在是互聯網時代，學習的機會非常多。在互聯網的今天如何考慮教育問題，這確實是一個非常新的課題。在這樣的時代，知識信息是不缺的，缺的是創造的能力與發現的眼睛。要給學生減輕負擔，一定先要給教師減輕負擔。不要讓教師的工作變成體力勞動，更不要變成口力勞動。一間學校如果讓教師與學生都身心疲憊不堪，無論成績怎樣，其教育都是失敗的。為什麼這樣説？因為教育本身就是培養人，幫助人成長的，而成長的一個重要標誌就是身心健康，精神飽滿。因此，校長不要把自己當成官員，而要當成領導。官員與領導有什麼不同嗎？是的，官員是身份地位等級的標誌，領導是思想理念的先進，能夠真正對廣大教師起到引領的作用。因此，在要求教師成長的同時，校長先要成長，校長要學習。要既學會讀有字之書，又要學會讀無字之書。現在是一個性化生存的時代。一個人有沒有領導力，常常不僅僅取決於你的身份地位，而且還取決於你的思想智慧與個人的人格魅力。真正的領導是思想領導。在這裏，一個校長一定要高於至少是不低於你的普通教師。否則，就無法領導。

辦教育要有點理想精神，凡好的教育，都是為適應社會發展的需要的教育，而不是僅僅適應當下的教育。但是，教育是非常現實的社會問題。對中國國情的瞭解也必須做到心中有數。中國目前正處於發展之中，但是，有些方面還是沒有走出自己的歷史巨大的陰影。明朝那些事兒，至今很大程度上仍然今天的這些事。這個任務非常艱鉅，需要幾代人來努力才會有效果。但是幾代人就是要靠教育。教育搞壞了，幾代人的努力都不會有效果。要認識中國文化，僅僅從表面上看是遠遠不夠的，有時還需要深入到價值觀、人生觀與世界觀中去，要找到體制的根源。深圳這個地方很發達，但是，這種發達，為什麼大家會感覺無法學習呢？這就是中國特色。因為，這個地區有許多政策優勢，是大家所在的地區所無法獲得的。中國本質上是“史官文化”，也就是靠塑造典型來推動社會的發展。無論對人對事，對地區，數千年來都是靠這套辦法。舉全國之力，打造一個典型，然後大家來學習。而這種典型因為是政治的需要，因此，是很不真實的。過去的大寨與大慶都是這樣出台的。深圳作為特區，其實也是這種思路下的產物。

這種方式就是中國特色的學習方式。一個真正民主開放的社會的學習方式，其實會更深入細緻，會有批判的眼光，而不是簡單模仿。最好的學習方式是批判。批判，這個詞在“文革”被毀壞了，變成了不講理，只會罵的意思，其實這是極大的誤解。批判就是分析，深入到事理中去，找到出事情的前因後果，從而尋找到相應的對策。前幾年，廣東有一批校長到英國去培訓，結果英國的培訓機構發現，中國去的校長素質中最為普遍缺乏的就是批判精神與批判能力。而英國將校長的批判精神看成是校長最重要的素質。批判就是要學會質疑問難，學會探究，學會反思，學會獨立思考。不盲從，不迷信，凡事都要用自己的眼光去看，用自己的大腦去想。別人説怎樣，不可輕信與盲從。

山東的杜郎口中學作為魯西北的一個貧窮落後的農村中學，在全國出名後，廣東的許多校長帶領教師也紛紛前往取經。門票一百元一張。一些校長看完後就非常激動，回來就照着學，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這樣做，這樣做的道理究竟在哪裏。這個是需要分析一下的。在中國，有些教育典型的成功，是綜合力量打造的，甚至是政治運作與經濟的需要，恰恰缺乏的是教育的思考。其實杜郎口中學的成功與當年大寨的成功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這一點大家頭腦要清醒。辦教育，是急不來的。在特定情況下，有個三、五年出點名不成問題，但是辦教育是百年大計，是慢的藝術。教育其實很樸實，很實在。剛才温校長也説了，教育其實並沒有多少差異的。好的教育，差異性都很小。因為，很簡單，無論你是什麼學校，其目的都是培養人，而培養出身心健康的人，其基本路徑與基本精神都是一致。因此，好的社會，好的教育，我們都可以發現，他們的教育差異性很小。日本的公立基礎學校都是按照憲法來打造的，理念都是以人為本，遵循普適價值觀，每間學校都是按照國家制定的標準來達標，學校只追求標準，不像我們這樣追求示範性窗口效應。因此，他們的學校只有辦學風格與學校特色上的一點點不同，相同處應該是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

我們還可以發現，越是發達國家，其基礎教育就越相近，地區差異與學校之間的差異就越小。大學則相反，越是發達國家，其高等教育則越是五彩繽紛，各有各的個性，美國的三千間大學，各不相同，互不代替。而我們似乎剛好完全相反。基礎教育紛紛亮特色，舉各色旗號，而大學則都是北大清華的模仿版。這裏面存在的問題的根本就是我們的教育理念與人家是完全相反的。人家真正做到了教育以人為本，我們現在還在以分數為本，以規模為本，甚至借教育之名，搞政績工程，行經濟目的之實。

有理想有信念的校長，做事肯定是會遇到一些困難的。但是克服這些困難，達到改進教育的目的，就是我們作為校長的意義所在。做校長是為了辦有理想的教育，實現自己的教育理念。否則，我以為當不當校長意義都不大。因此要本着做事的心態來做校長，不要把校長當成一種身份地位的符號與維護，而要當成奉獻教育事業的舞台。我個人的感覺就是，一個人有理想，有信念，肯定是要遇到阻力的。沒有這些阻力，反而是不正常的。但是，我們還要有行動能力，有實踐智慧。有時作必要的策略性的讓步與妥協，作一點迂迴曲折，也很有必要的，牢固樹立教育以人為本的理想與信念，這在中國的現實社會中都是很不容易的，但是，我們要努力去做，不論我們每一個人的力量是多麼微小，都不要忽略自己這一份渺小的力量。要像總理説過的那樣：

必須樹立先進的教育理念，敢於衝破傳統觀念的束縛，在辦學體制、教學內容、教育方法、評價方式等方面進行大膽地探索和改革。我們需要由大批有真知灼見的教育家來辦學，這些人應該樹立終身辦學的志向，不是幹一陣子而是幹一輩子，任何名利都引誘不了他，把自己完全獻身於教育事業。

校長要勇於並於善於將自己打造成有真知灼見的教育家，敢於衝破傳統的陳舊觀念束縛的，有國際視野的現代教育家，而不是村支書式的教育家。我願意與大家一起，為了我們這個社會的教育事業，為了每個人孩子擁有幸福的未來而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