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日將盡》書評讀後感:袒露心跡之危險

編者按：《長日將盡》是英籍日裔小説家石黑一雄創作的長篇小説，展現了主人公對職業歷程的回顧和人生價值的思考。

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石黑一雄，以前並沒有聽過。Never Let Me Go那樣的未來系電影，原來是改編自他的小説，一位生活在英倫，用英文寫作的日裔作家，真是難以想象。這話暴露了我的偏見，畢竟我對英倫的想象，仍停留在奧斯汀，阿加莎等人那裏。

據BBC，石黑的作品題材“涉及回憶，時光，和自欺欺人。” 聽起來不錯。碰巧local圖書館在熱推他的作品 -- “So many good books, so little time”，大熱的《長日將盡/The Remains of the Day》，同名改編的電影據説也是極好。

時間是二戰後。英帝國昔日的榮光退去。曾經輝煌的Darlington莊園，從全盛時期的30多僕役，裁減到包括管家在內不足四名。為莊園和Darlington爵士服務了一生的大管家Stevens，面對來自美國的暴發户新園主，有些無所適從：

“(新主人)似乎期望與我閒聊/banter，我該學習一些閒聊技巧嗎?”

“無所適從”是個輕微的詞，Stevens感受到的應該是氣沮，但如同英國人處理一切感情一樣，這樣的dismay是不動聲色的 -- 曾代表英國貴族榮譽的Darlington Hall大廳的精美建築細節，新主人的客人問道“這不是原有的，是新加的吧?” 回答只有一句：“Yes Madam, it is possible.”

不解釋，不多説一個字。

英式修養到骨子裏，連“腹誹”都不會有。

這樣的尊嚴，是否十分受苦，只有當事人知道。

莊園大管家如此，Lord Darlington更甚。

一戰後Darlington爵士同英國大部分貴族一樣，不幸地，淪為納粹拉攏和利用的對象。抱着對戰敗德國的同情，對戰爭的深惡痛絕，對希特勒的崛起選擇性失明，Lord Darlington積極投入外交事務之中，以莊園晚宴為契機，在納粹與英國官方高層之間相往來，希望將戰火消弭於無形。

正所謂“君子可欺之以方”。正直，坦蕩，不爭，常成為君子失敗的伏筆。

戰爭終於無法避免。戰後貴族與英帝國一同隕落。Lord Darlington鬱郁病逝，莊園難逃被轉手出售的命運。Stevens懷着對Lord Darlington的認同和理解，又是以怎樣的心情面對莊園的新園主。

石黑一雄的高明之處，不濃墨重彩地書寫，而許多感情就在那裏。

就在那裏的還有愛情。

故事在Stevens的回憶中展開，剋制的令人動容。

Stevens與莊園女管家Miss Kenton30年前相識，共事，互相扶持。Stevens的父親，在Kenton的照看下離世。二人最好的年華，與莊園最鼎盛的時代重合。

然而遺憾的，Stevens並未能迴應Kenton。Kenton困惑，痛苦，絕望，賭氣嫁人，離開Darlington Hall。再見已經是30年後。

也許因為年輕，但我想作者在這裏試圖表現的，不是經驗不足導致的悲劇。

愛是什麼?

讓男人生出怯意，讓女人變得勇敢，讓萌妹子反轉為女王，真愛是女王的畏懼，是“我藏起的祕密，在每一天清晨裏，暖成咖啡，安靜地拿給你。”

它在愛的人的心中如此顯而易見，不言自明，而被愛者渾然不覺。

悲劇也因為時代。作為僕人，大管家也好女管家也罷，結婚只能意味着職業生涯的結束。《唐頓莊園》裏Mr. Carson和Mrs. Huges的婚姻，在現實中的當時是難以想象的。

三十年後輾轉再見，不動聲色地，微笑着心碎。這也是一種愛情。

如同書中所説，英國鄉間景色的獨特與偉大，它的美，跟英國一切最好的品質一樣，在於它的“不動聲色”。

不動聲色的心碎。可以喜歡一個人很久，可以接受什麼都沒有發生。這是生活教給一個人的事，這屬於英國人的無趣與篤定，這屬於每一個人的尊嚴。

石黑一雄以一個日裔移民的身份，準確把握了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再有的維多利亞氣質的高冷的英國，這人類文明史上最輝煌的一章。在此意義上，他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實至名歸。

作者： Houz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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