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的年度總結

或者有一句話，可以作為總結。我對自己説。有事，不得不，還是去了那裏。車燈倉促地亮，身前身後耀人的眼。急急問路。

終於找到，已經關門。心一下便冷。在車上就想，或許會關門，但還是不甘心這一個小時的車程，總希望有不關的可能。淚湧過來。自己笑自己，傻孩子。已經發誓不再落淚。但也已經發誓不再踏足這裏。一樣無效。

北京第一場雪後，温度和心情一樣，沁到人肌膚裏，久久不去。於是徘徊在這裏。輪迴裏，不知道是什麼，必須被忘記。是温暖的夜，是淺淺的笑，是抽煙的樣子，是冬天的擁抱。前天和他們打車過來，掠過的那一瞬間，還被微笑着提起，那麼不相干的人都知道。原來某一件事情，並不是這樣輕易就能被人遺忘，當然，某一個人，如你，也一樣。在那裏猶豫着，走不開。踩着路邊狹長的盲道，你在身旁打亮火機的剎那恍然在目；站在台階上，摹擬當時站立的姿勢，仰着頭看你，或者低低地埋着，搖啊搖；去了第一次請我吃飯的那家小餐館，從長長的窗口向裏望，也有別的男女，微笑或者嗔怒，隔在玻璃和寒冷的那一面。不想上去，怕碰到你，門衞要簽名，我亦不敢。然而又痴想着或許會在這裏遇到，不捨得走。

生命有許多次都有結尾的可能。不曉得這次要選中哪一種。淚落下來。原來放不下的是我，那不要見了，並沒有想像中那樣勇敢，或者美麗，或者隨心所欲。這句話是鋭教的。教育我做美女，在他那裏廝鬧。忽然就哭出來，他説，只這一次，記得，只這一次。在他面前哭得最多。隨便哪個字眼，一整路一整路地哭。後來都怕了，給我看東西要預先説好，不許哭。果然扛住了，背轉去哭。恍惚記得最後一起胡鬧是從開子家出來，一直走。在樓門前哭得昏天黑地。他説答應我，然後説的那些話，我永生感激。

大學時代最要好的姑娘是夭夭。一次怪我，對他太好，甚至不許周圍人説他的壞話。有點歉意。中間的故事太多，亦有他的錯。可是沒有誰像他那樣，給我殘酷的青春那麼多温暖。看深海水妖的《花祭》，煽情十分的情節和縱馬輕狂的少年。後來去找工作，有一個男人想泡我，大喇喇地讚揚我的單純。冷冷地在微笑背後回想起，有那麼多值得回憶的哥們。他一直説他活不過四十歲，他一直有極端而驕縱的性情，他喝醉了就喋喋不休地説那些自以為很有哲理的話，他在夜色下擦去我的淚水，他被我好奇的色情問題逼得忍無可忍。

我知道，他結婚的時候，我一定會去看他。雖然，或許他已經在那些遙遠的城市裏有了自己的生活，再不相干。人生遭際如此，花落紛飛。一起去看他的應該還有開子。隨便一個表情就能讓你開心的開子。他笑我愛做夢。他是冷靜安詳的處女座。從他身上學到的東西太多：快樂，營造生活，現實，尊重人生。

愛一場，所有的結局只是殘酷。被別個人刺到心裏去，聽着你對別人説對我的猜忌，隔着電話泣不成聲。張愛玲很多年後終於對胡蘭成説，你已是早不愛我的了。我卻沒有這樣的勇氣。很久以後，在你樓下徘徊的那一瞬間。我知道你從我的生命中終於落幕，連同整個少年時代。開子總笑，以為我太過孩子氣，不肯忘記那些無謂的事。開子知道，一身驕傲好過任何一種愛戀和依靠。

不憂愁的眼，是倉皇的少年。

夜，落了很多淚。寫得語無倫次。天知道我要説什麼。原來某一場少年以為永生永世的記憶，才如此短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