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房屋的美文：老屋

每一個在遠方的遊子，夢中都有孩童記憶的時光。 ——題記

一個忙碌的上午，接到來自川東老家父親的電話。掛完父親的電話，我久久反應不過來，耳邊還響着父親那傷感而又固執的聲音：“反正地閒起也是閒起，租給別個還可以掙幾個錢呀，總比地裏長草好吧，我們也老了，幹不動了，你們幾個都各自在城市有自己的工作，不會再回這裏來了，就租給他們，我給他們説過的，我這個地不許建廠，不許搞破壞環境的事。”

父親突然決定將家鄉老屋附近的地租出去，先給我們姐弟三個打了個電話，説是徵求意見，其實在我們強烈的反對下，他還是租出去了。據他説租地的人是附近其他村子裏的。隨着城市的發展，環城路從老屋門口通過，而老屋隨時面臨被徵的可能性，所以對方想在這裏建個攪拌站，一來交通方便，二來可以得拆遷補償。

我的家鄉在四川川北一個五線小城市，原本是達縣地區下屬的一個小縣城，是川陝革命老區根據地，二十幾年前比較落後和貧窮。記憶中這裏山清水秀，四面環山，巴河穿城而過，河水清冽，昔日上學時同學們經常去河裏嬉戲游泳。我家老屋位於臨城的半山腰上，以前從老屋後成巴老路上走幾分鐘到一個埡口，就可以看到滿城燈火，到市裏坐車需要半個小時左右。93年由縣改為縣級市，20xx年成為地級市，隨着城市不斷擴建，成巴高速建成，隧道穿山而過，環城公路盤山而建，從老屋到市裏僅需十分鐘。所以，老屋的地理位置優勢凸顯，以前鮮有問津的老屋，近兩年常有人過來打探，租地買房或建廠。因當地房屋被政府相關部門告知不許擴建，時有要被徵購的消息流出，到今日仍未有實質進展，引得一眾人員趨之若鶩。

相反，對於老屋徵購一事，我們姐弟三人倒是極不希望。因為，這裏記載了我們太多太多的愛和快樂，承載了出生到成長的經歷，如果被拆遷徵走，上哪裏去找我的家鄉，我的童年呢?兒時的快樂，成長的經歷真的只能存在於記憶中了。我們姐弟3人成年後遠離家鄉，各自在遠方成家立業，老屋變成了余光中《鄉愁》，這時，家鄉便成一部電影，我在現實，它在劇裏。隨着父母年齡漸漸大了，我們約定每過一年回老屋去過春節，就這樣也因為諸多原因均沒能實現幾次。

老屋是傳統的三合院，院前種滿了各種果樹及花木。我小時極愛花，那些在冬天綻放的小白菊，是7歲的我從學校悄悄挖回來時種的;院壩邊上怒放的粉色野百合，是8歲的我從家祖的墳頭上挖回來種的，為此事，還被爺爺奶奶一頓竹條伺候;院子後面的梔子花是10歲的我從幺幺鄰居家的地裏悄悄拔回來種的;還有一棵開白花的蘭草是9歲的妹妹不知道從哪裏挖來種的，這些花卉至今應季綻放。只有它們仍然陪伴着我的父母，歷經春夏秋冬，一季又一季，見證父母從青年到老年，從黑髮變成白髮。時光荏苒，在它們的每一季中，我們從國小到大學，從農村走向城市，由稚子走向經年，直至如父母般老去，它們依然如春般綻放。唯一變化的是我在父母的眼中越走越遠，越來越模糊，父母在我眼中越來越老，行動越來越遲緩，話語越來越囉嗦，愛卻越來越沉重。而我們的愛尚未來得及回報，他們就已經老了。

回到這裏，我們也如同魚兒回到了水裏。在這裏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棵樹、每一朵花都見證着我們姐弟三人的成長。我們甚至閉着眼睛可以找到老屋後面那棵小時候劃下刻痕的柏樹，閉着眼睛可以走到曾經嬉戲打鬧的竹林，閉着眼睛可以摸到爺爺奶奶藏糖的櫃子，閉着眼睛可以爬上櫻桃樹……可是，現在，閉着眼睛我們不知道可以走向何處。

父母牀前的鏡框裏仍然掛着我、妹妹、弟弟小時那憨態可掬和傻乎乎的嬰兒照。我和妹妹小時候彩色照片幾乎沒有，都是黑白照，那些照片至今開始泛黃，但笑容燦爛清澈，洋溢着快樂。弟弟是家裏第一個照彩色照片的，在照相館裏坐着小洋汽車照的，此事被我們從小調侃到大。還有全家人的黑白合影、父親母親結婚照片，父親、母親青年時的照片，還有我們姐弟3人孩子的照片，都被放了進去。那一張張衣着舊式的、樸素的、時尚的照片，黑白、彩色相互交錯，層層接替，貫穿了半個世紀的時光，那些流失的青春、幸福都被照片定格在相框中，見證着我們一家的成長。陳舊、老式的相框，模糊的玻璃下泛黃的照片，兩個相框掛在有些灰暗的牆上卻爍爍生輝，每次回家看到這些，我的眼眶酸澀，內心充盈。

曾經我住過的房間如今都還保留着兒時的塗鴉，牆上貼滿了我曾經畫下的仕女圖，在牆角的櫃子裏還能翻出上學時的課本，那一摞摞的書籍本子都整齊的堆放着。打開書本，青澀的字體，懵懂的青春，一一浮現在眼前。在老屋，我們3人的嬉笑怒罵、爭吵都有跡可尋，看電視搶台、每天誰燒火誰炒菜誰洗碗都在爭吵着度過，甚至偶爾從哪個牆角還能找到父母當時威懾我們的棍子。那時，老屋彷彿很吵很鬧，像一個7、8歲的孩子那麼淘氣，而現在的老屋如同遲暮般的老人，那麼安靜，安靜得讓人心酸和恐慌。

父親的電話讓我害怕突然有一天，老屋不在了，回到這裏只有一片廠房，一片小區，那時，老屋真的只有活在記憶中，可我到哪裏去尋找我的童年呢，到哪裏尋找愛的痕跡呢?

本文作者： 暖暖

來源公眾號：水玲瓏美文

作者：暖暖，70後，曾供職於新疆一家晚報社，現就職於一國企，長期從事文字工作，偶爾寫寫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