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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微小説:告密的孩子

校園微小説:告密的孩子

“張老師你好,我是縣公安局的刑警周友亮。作為目擊證人之一,我想向你瞭解一下這次案件的一些基本情況。”

校園微小説:告密的孩子

周友亮環顧四周,他目前正處在一件昏暗的辦公室裏:燈泡的燈罩早已被昇華的鎢絲燻黑,牆上白色 的塗料沾滿了多年未清理、像是髒兮兮的口香糖一樣的污穢。而窗户——唯一可以使光亮透進來的地方,彷彿也是黑的。它瘦小的窗框緊貼着高大的六層教學樓,像是被教學樓依靠着,寓意着老師是學生們最堅實的支柱。而現在,這個支柱倒塌了。

那位姓張的老師從目睹了一個小時前李晗跳樓的那一幕開始,就一直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他先是兩眼發愣,後來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嚎啕大哭起來。但那哭似乎並不都出於同情,至少在周友亮眼中,這哭泣中包含的,很大一部分是害怕。

“張老師,請你平復一下情緒,請仔細地跟我説説你看到了什麼?”周友亮搬了張凳子,在張老師的旁邊坐下。

姓張的老師很努力地平靜下來。他覺得,或許他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説出來,並不會對學校造成什麼惡劣的影響,這樣也就不會影響到自己的前途問題。可誰能説準呢?禍從口出啊。

“對不起周警官,我剛剛有些失態。”張老師揉了揉眼睛,心裏已經有了大概的分寸。他挪了挪屁股,開始了自己的陳述。

當時是下午三點十五,就是下午第一節課間,教數學的陳老師跟我反映,説小包他們幾個人沒去上課。我當時特別生氣,這幾個孩子本身就是班裏的“活躍分子”,整天不是在這找事,就是去那捅婁子。仗着身體發育的比較早,就去欺負別的孩子。我知道他們下了第二節課肯定就會回來,因為我每天第三節課上課的時候總會去班級裏邊看一眼,他們不敢逃第三節課的。跟陳老師賠了個不是,陳老師也跟我説沒事。她輕描淡寫地問了我一句,李晗請假了嗎?我説沒有請假啊,心裏邊咯噔一聲:李晗也學會逃課了?要説做老師的,最怕的就是這些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盪的處在班級中游的這些學生突然就跟着那些壞孩子混起日子了。他們成績不突出,沒有什麼過人的才能,在班級上很缺乏存在感。現在這個年齡段又是青春期,叛逆思想又特別嚴重,就怕他們不學好跟班裏那些壞孩子瞎混,耽誤的可是一輩子啊。

整個第二節課我都非常着急,一直在想李晗的事情,他不上課去幹什麼呢?這孩子平常不愛説話,在班裏邊也沒什麼朋友,每週我都會和他談談心,問問他有沒有什麼煩惱。這孩子不愛説話的原因估計是他不善表達吧,或者就是對我這個班主任存有戒心,每次都不跟我説太多話。到後來我看得出來他竟對我找他談心這件事很不耐煩。但作為班主任,這個事情該做還得做是不是?唉,我要是早點走進他的心裏,早點弄清楚那孩子受了啥罪,也不至於弄到現在這個地步了。

可能是我想李晗逃課的事情想的有點恍惚了,我感覺自己聽到了下課鈴聲,之後外邊就特別吵,還聽見誰大聲叫喊了一聲。我抬頭看了看錶,三點五十,離第二節下課還有十五分鐘。我心想是不是出什麼教學事故了,就出去看了一下。我一出去,差點沒嚇死,眼瞅着那孩子就躺那地上,現場慘目忍睹。

後來學生老師們都跑出來看了,我跟那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就知道在那着急。我心裏真的是,如果掉下來的是我自己的孩子,我也不至於這麼難過。我當時就想着他出了什麼事,能讓一個13歲的孩子跳樓尋短見。我教了20xx年的學了,從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我都懵了,腦子裏什麼都想不起來了。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救護車來了,把李晗拉走了,我才慢慢緩過來,才想起來跟學生們瞭解情況。學生們也都被嚇壞了,一個勁地説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只有小包他們幾個説看見李晗爬到了教學樓房頂跳了下來,其他的他們也不知道。

“那,李晗這孩子家裏產生了什麼重大變故嗎?”

“這個倒不清楚。畢竟事發突然,我也什麼都還沒有了解清楚。況且這孩子連話都很少跟別人説,更別提跟誰説自己家裏的事情了。”張老師歎了口氣道。

“平常在班級裏有人欺負他嗎?這裏邊可能涉及到校園暴力。”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們班可算是最和諧團結的班集體了。我剛剛説的欺負也都是些小打小鬧,都還只是孩子嘛,第二天就重歸於好了。”張老師的情緒又回到了激動與自責的狀態中,他沉浸在悔恨之中,臉也漲得通紅。

周友亮抬手看了看錶,六點整。剛剛他收到了李晗已死亡的短信。他將這個消息告訴對面的張老師,對方的表情呆滯了一下,旋即大哭起來。周友亮想:李晗的死到底是為何呢?現在在這個老師這肯定是什麼都問不出來了。雖然離李晗跳樓才過去了不到兩個小時,但學校肯定已經通過某種形式召開了封鎖消息的會議。何況他還聽説過在這所不大的學校中,存在一個類似於情報局的組織,具體是做什麼的,周友亮也不知道。他拿出煙盒抽出一根煙,但想到這是辦公室,旋即又放了回去。

“沒關係,抽吧。”張老師抽泣着,將桌子上的打火機遞給周友亮。

“謝謝你的配合,你的供述會被公安機關作為證據採納。”周友亮大口抽了一根煙,閒庭信步似的走出辦公室。他怎麼做是想讓自己輕鬆一點。雖然這個時代已經被稱為監控時代,但這座窮鄉僻壤裏的國小校沒有任何的監控攝像頭。這無疑加重了這個案件的取證難度。

最近網上瘋傳的校園暴力視頻已經在社會上引起了軒然大波,周友亮也不由得將這件學生跳樓事件往那方面靠攏。如果李晗跳樓這件事跟校園暴力有關的話,這件事的處理毫無疑問將無形中地影響周友亮的前程。不過現在沒有證據,誰都不能夠妄下結論。況且,來這裏之前,周友亮還傾向於這真的只是一件普通的學生自殺事件,這名叫李晗的學生因為壓力或者其他的原因跳樓了。但是在聽了張老師的陳述後,周友亮認為事情可能並不簡單。

案件的本身還有諸多疑點。首先,這個李晗為什麼會逃課?而張老師口中經常欺負別的同學的小包也逃課了,這是巧合嗎?如果兩個人真的是一起逃課了,那麼兩個人是以友好的姿態在一起,還是一方凌霸一方?如果是凌霸的話,毫無疑問,李晗定是被欺凌的一方。他的死會不會和自己被校園混混欺負有關?這種欺負到了什麼樣的程度?是否足以造成李晗承受不了,選擇結束自己?

想到這裏,周友亮已經走到了走廊上。他聽到了一陣吵鬧聲,是李晗的父母在大聲地哭泣,要向學校討個説法。周友亮知道,即使是有人害死了李晗,他的父母也不會得到“公道”。難道要去和一個不滿14歲的孩子討一個説法嗎?充其量他們會得到來自學校或者孩子家長的一筆賠款,而李晗的生命是要不回來了。又或許他們只是想要錢呢?想到這裏,周友亮心裏一陣噁心,不過從事刑事偵查工作將近十年的他對此已經麻木了。

此時校園已經被封閉了,大量記者湧入了學校,堵在校長辦公室的門口。這種小城發生了這麼天大的一件事,最興奮的莫過於媒體。他們終於可以報道一些在他們眼裏有意義的事情了,而不是天天將一腔熱血用在寫那些空大的廢話新聞上。周友亮悄悄地從人羣旁走出校園,將他的車開往醫院。

屍體上並沒有傷痕。周友亮想,那校園暴力是不是可以排除了?他還在想着那孩子的事情,竟沒有想起自己違規查看屍體的後果。雖然屍體上沒有明顯的傷痕,但周友亮還是想確認一些東西。他看了看錶,八點半,現在這個時間,山北一中的學生應該在上最後一節晚自習。他又驅車回到學校。找到了張老師。

“張老師,我想向班裏的學生了解一下情況。”周友亮以為自己會受到很大的阻力,可沒想到對方居然很輕易地就答應了自己的請求。

“同學們,這位是周警察,來咱們班級瞭解瞭解情況,大家有什麼知道的,一定要都告訴他啊,咱們一定得還李晗同學一個公道!”張老師的心情似乎平靜了許多,他鏗鏘有力地説道。

周友亮掃視了一眼班級裏坐着的學生,大家的臉上都覆蓋着一層陰霾,甚至可以看出有些孩子剛剛還在哭泣,臉上留下了黑黑的淚漬。周友亮注意到,在角落裏緊挨着衞生用具坐着的那個孩子好像還在因害怕而發抖。

他一定是被嚇得夠嗆。周友亮想。

“大家覺得李晗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帶着輕鬆愉快的表情問大家。

沉默。

“你們平常和李晗接觸,覺得他這個人有什麼優點?”

沉默。

“那,有什麼缺點?”

“不愛説話”、“不願意搭理別人”、“裝逼”、“高冷”。這孤零零的語句難得地打破了沉默。

“大家覺得自己所處的班級是一個怎樣的班級?”

“我覺得我們七年級二班是一個有智慧的團體,我們凝聚在一起,特別地團結。我們絕對不會出賣自己最親近的朋友。出賣別人的、不團結的人是不被原諒的!”一個長相秀氣的小女孩站起來義正言辭地説,頗有一股紅衞兵小將的英氣。

“那背叛了朋友的人會受到什麼處罰呢?”周友亮問小女孩,她不知道怎樣回答,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

“好你坐下,”周友亮認為這位小女孩説的話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線索。他若有所思地走到了最後一排那位隱約發抖的同學身邊,“你叫什麼名字?”

那個孩子沒抬頭,説自己叫小包。

“聽説你今天下午逃課了?你去哪了?”周友亮温柔地問道。

“你管我去哪!你又不是我老師!又不是我把他弄死的!你問我幹嘛?和我有什麼關係?你問我幹嘛?”那還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他天真的眼睛裏閃着淚光,嘴巴抽動着,看得出李晗的死對他的打擊非常大。

周友亮回到了講台上,他在黑板上寫下一串數字,那是自己的電話號。他微笑着對那位長相秀氣的小姑娘説道:“主動説出真相永遠是不會錯的。”接着,他抬頭對大家説:“這是我的電話號碼,如果誰真的知道一些事情,請你給我打電話。這已經不是你們的惡作劇,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他繃着臉走到教室門口,突然停住了,又扭過頭來説:“沒人説我也可以查出來,我們不會放過任何壞人。”説完,他大步走出教室下了樓。他真的受不了教室裏那種壓抑的氣氛了。那些學生臉上籠罩的陰霾,讓他覺得他們就是平日裏活蹦亂跳的魔鬼。

周友亮沒有回局裏交代,而是直接開着單位的車回家了。路上他一直在想這起案件,甚至回到家看到了自己可愛的孩子,他也在想這件事情。他基本上已經確認了,李晗跳樓就是校園暴力導致的。是周友亮從學校出來後確定的。可是,他轉念一想,真的會有那麼一些人,不被自己所在的團體所接納嗎?這些人已經到了這個團體中所有的人都討厭他的地步,這可能嗎?而他們被排斥的理由是什麼呢?

周友亮推測一開始只是李晗和一個人鬧矛盾,他把這個人假設成A。A與李晗發生了矛盾,李晗不愛説話不善表達,而A則是一名能説會道的機靈學生,在班級非常討巧,擁有自己的小圈子。A一直想報復一下李晗。而恰巧他在偶然間得知了李晗每週都會到班主任那裏“坐坐”。於是,他就到處散播李晗到班主任那裏“打小報告”的謠言。而通過那位女學生的話,周友亮可以想到,在這個班級中學生之間流行着一種“告密者不可原諒”的價值觀。在這種價值觀的指導下,關於李晗的這些謠言會對李晗造成多大的傷害啊!一旦信奉這個價值取向的“團體”做出過激的行為,李晗很可能會承受不住進而選擇死亡。

但這些畢竟只是猜測。周友亮開始迫切地想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他簡單地吃了兩口妻子做的晚餐後,就頹喪地坐在沙發上。周友亮心緒很亂,沒有想到自己處理過那麼多惡性事件,這件事情對自己的打擊竟然這麼大。他意識到,縱使是他人造成了李晗的死亡,一旦這個“兇手”不夠十四歲,法律也辦法去懲罰這種行為。而正常的七年級學生正好是十三歲吧。想到這裏那些可憐的沮喪已經變成了驚恐。

周友亮眼神渙散地盯着電視,突然,他的手機響了。他收到了一條短信:我在山北茶社等你。

周友亮的眼睛突然射出兩條光芒。他看了牆上的表,時針正好指向十點鐘。他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快,可轉念一想,興許是別的人約自己呢。或許是別的案件的什麼當事人有線索要提供給自己。甚至有可能是山北一中的派人來威脅自己不要徹查這個案件。退一萬步講,就算是李晗的同學約自己見面,周友亮知道,自己也有可能得不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但他依然非常激動。他匆忙地披上外套,和妻子打了聲招呼後,驅車前往山北茶社。

半小時的車程,周友亮開得非常煎熬,可事實上他只用了二十分鐘就到達了約定的地方。

走進門,他看到一個學生膽怯地向自己招手。果然是這樣!周友亮的心裏從未如此激動過。他快步走到那個學生的對面坐下並向他問好。

“您好,我是王默。我有話想跟您説。”這位叫王默的學生低着頭説。他的聲音特別小,似乎是內心經歷了巨大的折磨才發出的聲音。

“你彆着急,別害怕,要點喝的東西慢慢説。”

王默低着頭説不用。周友亮示意服務員過來,向她要了兩杯果汁。之後他抑制住自己的激動,輕聲地讓王默開始説自己知道的事情。

“我看到他們虐待他了。”王默咬着嘴脣,似乎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怎麼...虐待...的?”周友亮驚訝王默竟會用這個詞。

“他們……他們……”王默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淚水在這個小男孩稚氣未脱的臉上淌過,彷彿那些苦難都是他自己遭受的。

周友亮用手撫摸着他的頭,想讓王默的心裏平靜一些。他沒想到,這樣做也使自己的心裏好受了一些。只是王默的哭泣讓他更加詫異。

“沒關係,説吧。”周友亮突然變得不會安慰人,他忘光了他學到的所有的詢問技巧。面對這個孩子,他突然不知道要説些什麼。

“我看見,他們把他的頭摁到廁所裏,就是我們學校那種非沖水廁所。”王默停住了抽泣,眼睛瞪得圓圓地盯着周友亮,彷彿是周友亮逼着自己説出了這些他一輩子都不想説出的話。

而周友亮徹底震驚了,那一秒,他只是看着王默那雙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他不想看,但他不能逃避。

“還有……什麼嗎?”周友亮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還是無法從剛才的狀態中脱身。而王默卻近乎歇斯底里地喊了出來:

“他們把他吃飯的錢全部據為己有,説李晗沒錢吃飯就去吃屎!然後就真的把他的頭按到了廁所裏!”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就是今天下午的事情,我在廁所門口看到的,”王默又低下了頭,他的情緒似乎已經宣泄出去,現在又疲倦地縮回了自己的身軀,他接着説,“他們已經摺磨了他很長時間了。”

“他們……是誰?”

“小包。”王默很吃力地説出這個名字,“其實我不想説的,我害怕,他們會向對待李晗那樣對我。他們基本上每天都會打李晗,讓他跪在地上走,摁着他的頭騎在他身上。我們班上大多數人都知道這件事情,但是出於兩個原因,大家都心照不宣,絕口不提此事。”

“出於什麼心理?是害怕嗎?”

“其中一個原因是,我們都害怕小包的報復。第二個原因就是——”王默抬起頭看着周友亮,他的眼睛閃着光,似乎抓住了什麼東西,讓他又重新獲得了希望,“李晗是告密者!他每週都和班主任開祕密會議,然後把班級裏的事情都泄露給班主任。”

“是李晗自己跳的樓嗎?”周友亮盯着王默的眼睛,他看見剛才的光芒暗淡了下去。那瞳孔裏的青春絕不是熄滅了,而是暫時暗淡,暫時的。

“是被小包他們推下去的,因為李晗身上沒有錢了,他們説李晗沒有什麼用了。”

“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王默驚恐地瞪大雙眼:“我怎麼知道的?我怎麼知道的?我知道什麼了?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他唰地站了起來,椅子被碰倒,摔出來很大的聲音。王默抓起他的書包,嘴裏唸唸有詞:“我會沒事的,是嗎?我説出了真相,我是對的!我什麼都沒説,我不是告密者。”他一邊説,一邊踉踉蹌蹌地跑了出去。

周友亮癱坐在茶館的椅子上。他無法平靜:天真無邪不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事情嗎?無知啊,為什麼就成了殺死別人的理由?小包知道自己殺了人不用承擔法律的責備嗎?或許是不知道,不然在面對自己時,他為何那麼的驚慌?周友亮站了起來,把錢和賬單放在桌子上,晃晃悠悠地走進自己的汽車。

坐在車上,周友亮眼眶通紅。他笑了:“不會放過任何壞人。”知道了真相又如何呢?周友亮覺得可笑,他還沒來得及告訴王默,李晗在班主任那裏什麼都沒説,甚至是關於他自己的事情。

那些孩子是壞人嗎?周友亮覺得前邊的路有些昏暗,雖然開着路燈,卻是那種看不清東西的、徹徹底底的昏暗。他用力捶打方向盤,轉動鑰匙把車發動,向城外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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