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土司城的散文:想做一回土司王

編者按：恩施的土司城在湖北地區，是我國規模比較大，風格獨特的土家族地區土司文化標誌性建築，下面我們一起看看《想做一回土司王》，領略土司城的風貌吧。

走進恩施的土司城，我便貿然地想做一回土司王。

當看到赫然高聳的土司城門樓，那高大壯觀、佈局精巧的樓台，那一扇扇鏤空雕花的精緻門窗，站在這般華麗莊重的門樓上，雙手託腰，目視前方，或者揮動手臂，向樓下致意，多顯土司王威儀。此時，你就不想當一回土司王?

土司制度是歷史上中央封建王朝對少數民族地區所實行的歸屬中央，權力自治的一種政治管理體制。土司王就生殺在掌，稱雄一方，即是一個地方的土皇帝。恩施土家族地區的土司制度起於元代，止於清雍正十三年所實行的“改土歸流”政策，前後達四百五十餘年。

土司制度早已成歷史，一座土司城也只濃縮了一方土司王的曾經輝煌。然而，越進入土司城，那種想做一回土司王的慾念越益濃烈。

九進堂是土司城的主建築，也是核心所在，按土司王的規制而建。院牆正面呈三座廊檐，平面直立。三扇門，中間的寬大些，門上角檐高翹，便是土司王才能進出。門面為淺褐紅，白色的花紋描繪着象形的圖案。這樣的門面與漢族的王宮完全不同，盡顯土司的特色。兩旁各塑有文臣武將，濃眉大眼，英氣逼人。想如果做了土司王，有這般的文謀武略相助，或可高枕無憂，鐵定地將土司王的位置高高地坐穩。

兩層的戲樓就在門樓之後，四檐角屋彎翹，戲台木欄相護。我便坐在台下正中座位，兩旁坐着文士武將、宦官妻妾，靜靜地觀看《王爺迎賓》《王爺斷案》或《王爺招親》，不時微笑，抑或拍手鼓掌。最有興味的還是《六口茶》，聽那唱句：“你喝茶就喝茶呀，哪來這多話?眼前這個妹子今年一十八……”撩人心絃，令人想往，可限於這麼多人，還是要保持土司王的尊嚴和沉穩。

在議事廳，我作為土司王的地位和權威就極其地顯示出來。坐在正中的太師椅上，我嚴肅的神態本就有一種威嚴，而一次次的發號施令，將一言九鼎的含意在此淋漓盡致地揮發出來。不過，我有時也十分認真地聆聽大家的意見，不時地點頭頷笑，最後又板起臉孔，果斷地下達指示。見到周邊的官吏們一個個肅然而立，或點頭哈腰，我的心裏便暢快無比，飄飄然一片。這樣的土司王做得很過癮，很有一種位極權重的榮耀感。

擺手堂是土家族特有的祭祖性建築，俗稱“神堂”。每年的正月九年級至十五，土家人都喜歡在這裏唱擺手歌，跳擺手舞，以祭奠祖先和祈求保佑。儘管裏面供奉着彭公爵主、向老倌人和田好漢三位土王菩薩，卻是一個娛神娛人的地方。在這裏，我也祭祀，也跳擺手舞，與男男女女們一起歡樂。歡樂，在這裏不分彼此。作為土司王，有時也該親民，與臣民們打成一片，以示王恩浩蕩。當然，也可發現他們中的一些人才，以及令自己心動的美女，可讓我各有所用。

不能不稱頌的是，這擺手堂的建造結構竟是上圓下方。上方的圓形呈塔狀，幾層疊加，在整個土司城裏別具一格，十分醒目。這樣的造型，充分體現了天圓地方的傳統宇宙觀，也暗含着中國人所崇尚的外圓內方的行為規範。望着頭頂方圓相融的情致，我不由舒心地笑了起來。

佇立在後堂的廊道上，層層建築次第展開，山嶴間的土司城整規有序地鋪排着，令人不能不嘖嘖稱讚。居住在這樣的土司城裏，不僅僅是一個家的概念，更是領地，是皇城，是權力，是土司制度幾百年歷史的濃墨重彩的體現。

正當我陷入沉思時，忽見後院門樓上站着位姑娘，長髮飄飄，一襲黑衣，頸上一塊菊黃色的絲巾隨風相拂。我的雙眸立時緊盯，可惜有點朦朧的感覺。作為土司王居住和辦公的地方，原本不是任何人都可進入，便難以見到可人的姑娘，心裏卻總抱想擁有一位心儀之人。今日一見，果然如我所想象的一般，不禁心花怒放，欲揮手致意，甚而高聲招呼，或者讓下人將她招引過來。然而，這畢竟是土司城裏，雖位高權重，又哪能如此放肆，明目張膽?土司王也不可無法無天、無拘無束樣的，只得搖頭作罷。

還是去下百花園吧。這是土司城的“御花園”。進入其間，就可領略玉階玲瓏，假山參差，碧水游魚，曲欄幽徑，古柏蒼松，茂林修行，好一副江南庭宇的情致。在此，我可以賞花，也可以賦詩、撫琴、吟詠，還可觀猜謎、看鬥雞，賞心悦目，雅處橫生。自然，更有許多漂亮的妻妾相陪，看着靚麗的戲子也會心旌盪漾，捋一捋鬚子，會心一笑。這就是土司王的專利，下人和雜役只能在夢裏享受。

土司城的上方為城牆，依山取勢建造，逶迤延綿，雄偉壯觀。鼓樓就在城牆之上。每當烽火台狼煙升起，便會擂鼓報警，土卒土民即聞聲出動，荷槍持刀，以待來犯之敵。立在城牆最高處的為鐘樓，三層亭塔式建築。亭內懸吊一口重達三千餘斤的大銅鐘，叫做土司朝典鍾，鐘上鑄有九百九十九個字的銘文，記述了土司城各景觀的壯麗，感賦遠古巴人及巴人後裔土家族慷慨悲壯的滄桑歷史。將此鍾立於土司城的最高處，是為了宣赫土司王權柄的至高無上和土司王業的亙古宏昌。凝視着大銅鐘，耳邊彷彿傳來“隆隆”的鐘聲，宏亮，幽揚。鐘聲是一種召喚，一種號令。每當鐘聲響起，我便嚴謹地整衣戴冠，率領文武官員及王室宗親、兵丁土民，一起虔誠地梵香朝拜。那樣隆重，又那麼神聖。

鐘聲卻終究未能響起。高懸的大銅鐘像是一張張開的大口，彷彿要將我吞吸進去。我猛地警醒。我只是一名普通的遊客，如何做得了土司王?

土司王非人人都能做。除非有繼承，我哪有這樣的福份?要不就是改朝換代時抓住機遇，憑着智勇雙全，樹立強大威望，才有可能成為新的土司王。可我行嗎?想想，當真有點不自量力，異想天開，痴心夢想。又自嘲：假若當真做了土司王，相信也能做好，做出一番比其他土司王更好的業績來。不由暗暗哂笑。

其實，這樣的土司城，白天人羣熙攘，人頭攢動，看起來一派熱鬧，但到了夜晚，想來就會寥落起來，人在其中，難不成孤寂一片。即使妻妾在身，夜夜笙歌，心儀的人卻在城外，望眼欲穿，為伊消得人憔悴。真個喜歡在裏面做土司王?自然，現在的土司城僅僅是一種今人對恩施土司時期的追尋與斷想，説不定夜晚就空落落的呢。

不想做土司王也罷，那就領略一番土司城的風貌。在這裏，所見識到的是，遠古巴人的後裔將光陰的碎片砌成記憶的檐宇，土家族的歷史和古老淳厚的先民遺風幽幽地在時空隧道里飄拂，令人懷古思今，感慨萬端。自然，在那些浮躁的日子裏，幻想做一回土司王，將靈魂作一次深刻的洗禮，會覺得內心漸漸的平靜和安寧。

回出來時，參觀了下廩君祠。一塊巨大的黑色石碑豎在正門口，銘文上記載了廩君一生開拓疆土的傳奇故事。“擲劍比武、泥船爭命，射殺鹽陽，君乎夷城，魂化白虎”。夷城就是今天的恩施城。廩君的豪情壯舉，使他成為了巴人及巴人後裔土家族世代尊奉的生命之神。

我這般的凡人，又怎能做得了土司王?

作者：復達

公眾號：東方散文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