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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後孃的美文欣賞:後頭娘

有關後孃的美文欣賞:後頭娘

本站:後孃的愛,山高海深,同樣深沉,故事感人,耐人品讀,下面我們一起看看這篇《後頭娘》。

有關後孃的美文欣賞:後頭娘

鍋嘎壟是一個風光迤邐的村落,四面青山疊萃,茂竹成林。一條清澈山澗從村中蜿蜒穿過,溪水潺潺,浪花歡唱。小溪水質清淺,魚翔蝦戲,更有河蟹或棲息於卵石之下,或藏身於洞穴之內。居住的百來户人家中,陳姓和劉姓各佔一半,人口基本持平。據族譜記載,鍋嘎壟的陳姓和劉姓始祖本是姨夫表兄弟,明末清初年間,為躲避兵禍,攜妻帶子從山外的大地方逃難到山高林密,偏遠閉塞的鍋嘎壟。從此,在這裏落腳紮根,繁衍生息便漸成了村落。

我的四堂叔陳第初就出生、成長於這個美麗山村。四堂叔是鍋嘎壟的一張響噹噹的名片,是村人掛在嘴邊的驕傲,是鍋嘎壟一代又一代讀書娃崇拜的偶像。他是他那個年代裏唯一讀書讀出名堂的人-----退休前是聞名遐邇的武漢大學醫學院的一名資深教授,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的學者型醫學專家。

倦鳥思林,落葉歸根。幾年前,以古稀之年從大學教授崗位上榮退的四堂叔,不顧兒孫們的勸阻,帶着城裏長大的老伴回到了兒時的農村老家——鍋嘎壟。誰也沒有想到,回到老家後的第一件事,四堂叔耗資數萬,請了當地的幾名石匠,將他父母的墳地壘石砌磚,俢整一新。兩杆墳全部用上好的大理石料建築裝修,石料上雕龍刻鳳,鍍金填彩,顯得極為奢華氣派。這兩杆墳中,一杆是他父親的,另一杆墳里長眠着四堂叔的後頭娘(後孃)——我的後任的太奶奶。村裏人都説,四堂叔的後頭娘應該享受那樣的“待遇”,應該受到四堂叔的尊敬和孝悌。沒有他後頭娘,他陳第初很可能還是個摸鋤頭把,擔牛屎糞在土疙瘩裏刨食的農民。

“只可惜了他後頭娘生前沒有享到他的福啊!那可是個好人吶!”村人每每提及,都免不了一陣唏噓。

上世紀五九年至六一年,是我國的三年困難時期,既是天災(全國大旱,三年自然災害),又是人禍(大躍進運動),老百姓俗稱“過苦日子”。席捲全國的大災難,城池失火殃及池魚,窮鄉僻壤的鍋嘎壟也未能倖免。那日子過得真叫個苦啊!連牲畜都不如。挨家挨户誰家也沒有餘糧,地裏的收成幾乎都交了公糧和集體食堂,自留地裏種的一蔸南瓜、冬瓜什麼的瓜果蔬菜也被當做“割資本主義尾巴”給割掉了。在三年自然災害之前,全體社員吃集體伙食,因為天爺風調雨順,農民精耕細作,田地糧食產量尚可,村人倒也能吃個嘴飽肚兒圓。可當那場蔓延大江南北的旱災降臨,田地裏幾乎顆粒無收,饑饉如盤垣在每個人頭頂的烏鴉,呱呱怪叫着,揮之不去。集體食堂每人每天四兩米的供應,讓社員們個個餓得腳孬手軟,面黃飢瘦。為了充飢保命,人們本能地偷偷上山進谷,入河下溪,尋找一切可以裹腹的食材。有挖野菜刨草根的,有摘山果剝樹皮的,有摸蝦捉蟹的,甚至有人忍受不了飢餓,吃了“觀音土”(其實是陶瓷製作的原料,一種白色粘土)。吃了後感覺飽肚子,但不能被人體消化吸收。許多人排泄的時候,肚子疼得打滾叫娘,無奈之下,只得用手指一顆一顆地去摳挖。

我四堂叔的親孃就是在這種泥菩薩過河,人人自危的饑荒年代裏和人私奔的。那時,四堂叔也就是個未進學堂的小孩子,還不怎麼記事。娘和人私奔的事,也是在他稍稍長大後,從村人的口舌裏得知的。過苦日子的第二年,鍋嘎壟來了一個佯裝打扮偷偷販賣日常南雜的貨郎。貨郎聽口音應該是外省人,三四十歲年紀。見四堂叔的親孃年青貌美頗有幾分姿色,就動了歪念頭,操起走南闖北做生意練就的口才,憑着三寸不爛之舌,擄獲了女人的芳心。當晚,趁四堂叔的爹,我的太公公正參加集體興修水庫,常年累月未着家的機會和那貨郎私奔出逃了。也許在四堂叔親孃的思量裏,她拋夫棄子不顧一切的和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私奔,僅僅只是為了一個吃飽穿暖的基本願望。在那個特殊年代,能不被餓死,活下命來,都成了奢望。

好在,波及到每一箇中國人的三年自然災害總算熬過去了。到了第四年,也即六二年的時候,中央的政策有了變化,及時停止了犧牲農業發展工業的大躍進運動,農村公社解散了集體食堂。並允許社員在自留地種植農副作物,甚至還被允許飼養少量的家禽牲畜。村民的生活很快好轉起來,雖談不上吃飽穿暖不用愁。但至少不要為飽肚子挖野菜剝樹皮吃觀音土了。就在這一年的春上,四堂叔的後頭娘悄然走進了我的太公公的生活,成了我四堂叔的後頭娘。

那天清晨,正月剛過去沒幾天,早春的天氣還十分寒冷。我的太公公挑着一擔簸箕,準備到自留地挖擔蘿蔔回來餵豬。前腳剛邁出村子大院的朝頭門門檻,後腳就被人一把抱住了:“大兄弟,行行好,救救我吧!”一個聲音幽幽傳來。正目不斜視抬頭走路的太公公被嚇了一跳,急忙回頭望去。見到一個人雙手緊緊抱着自己的右腳,不鬆開。仔細一打量,竟還是一個女人!女人着一身厚厚的棉衣棉褲,但綿衣服早已污穢不堪,千瘡百孔,那破綻的爛綿敗絮象一羣精靈舞蹈於瑟瑟寒風裏。我的太公公正要開口詢問,女人倒先説開了: “大兄弟,真不好意思,嚇着你了吧!我是從河南駐馬店逃荒來的,我們那裏餓死了好多人,實在沒辦法活下去了。一年前,我和我當家的各帶了一個娃,路分兩頭,他往北,我往南,一路要飯乞討。為的只是討口飯吃,活下命來。一年裏,稀裏糊塗的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到了些什麼地方。可討來討去,我所經過的地方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到處都是窮得叮噹響,人家能給我們一口剩飯剩菜吃已經是非常幸運的了。我帶的三兒因為連着幾天討不到吃的,加上感冒發燒,去年年底就病死了。我哪有錢給娃買口棺材哦,就地挖了一個坑就埋了。哎!我可憐的娃啊!嗚嗚嗚嗚……”女人早鬆開了抱着我太公公的手,頭埋在雙膝裏傷心地痛哭起來。

太公公本就是鐵血柔情的漢子,心腸軟,富有同情心,尤其見不得女人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傷心欲絕的模樣,心裏已被感動得一塌糊塗。他伸出雙手攙扶起女人:

“大妹子,什麼都別説了,看你的臉色恐怕餓得快不行了,到我家裏去呷點東西吧!我早上剛煮了一鍋紅薯米飯。”太公公不容女人有絲毫的遲疑和猶豫,拿起女人的手就往家走去。

後來,後來這個從河南逃荒來的女人就成了我太公公的續任婆娘,四堂叔的後頭娘。在我兒時的映象裏,我的這位太奶奶其實長得一表人才,模樣兒周正,經看耐瞧,而且身板高挑、結實。腦後盤着一個烏黑的髮髻,麪皮膚色白白淨淨。平時穿衣着褲總把自己弄得齊齊整整、乾乾淨淨。走起路來,腰板挺直,仰首碎步,顯得輕捷而靈巧。全然不像村裏其它的中老年婦女,猥猥瑣瑣,邋里邋遢。原來,太奶奶解放前曾是她原籍縣評劇團的一名唱旦角的演員。怪不得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番別樣的風韻。

太奶奶在村裏的口碑極好,為人熱情大方、耿直爽快,樂於助人。因為形象好,模樣俊,又會唱原汁原味的河南地方評劇,村裏誰家的紅白之事都喜歡請她去渲染氣氛,襯托感情。她做得一手好飯菜,幹得一手好家務活。平時把我太公公照顧得安安妥妥,舒舒服服。惹得我太公公忍不住逢人就誇讚自己的後頭婆娘,如何如何,這般那般。引來眾人羨慕嫉妒恨的神色各異的眼光。對親戚,對左鄰右舍,對同村人,我的這位太奶奶都表現出一副暖人心的好態度和好心腸。所以,剛“入贅”我太公公家沒多久,很快就贏得了村民的喜愛和尊敬,成為村裏其它婦人模仿學習的榜樣。但,太奶奶唯對一人表現得十分嚴厲和冷漠。她可以對自己的丈夫,親戚、朋友、鄰居以及村人表達自己的熱情、大方,展現出性格善良友好的一面。唯獨對一個人是個特例,相較之下 ,顯得天然之別,與眾不同。而這個人卻不是外人,更不是她的仇人(其實太奶奶在村裏沒有和任何人積怨結仇),恰恰是太公公的滿崽,我的那位四堂叔----陳第初。

人們不是常説,世上最狠心最毒辣的人,就非後頭娘莫屬了。我的這位後續的太奶奶好像也逃不出後頭娘心黑手辣的傳統角色定位。他對太公公的其它幾個崽女還算不錯,視同己出,表現出了母親的慈愛和大度,所以,其它的幾個崽女對她也還算友善禮貌。不知什麼原因,太奶奶獨獨對滿崽老四卻區別對待,好象除了老四之外,其餘都是她親生的崽女。平日裏,她對四叔冷若冰霜,不理不睬。四叔稍有不慎做錯了一點麼個事情,立刻就會遭到太奶奶的凶神惡煞般的斥罵,甚至毛掃打手心的體罰。

有一年歲末寒冬,臨近過年了。照村裏舊俗,小孩都要在年三十的前幾天,剪髮剃頭,喜迎新歲到來,圖個來年新年新氣象,萬事如意,事事順心。可我這位四叔怪腦怪事(古怪),平日最討厭剪頭理髮。想他親孃還未和人私奔之前,他的親孃可是要想盡辦法,耍遍手段方能讓四叔把頭髮剪了,其艱難程度堪比參加一場小型的戰鬥。

那是一個冬陽朗照的好天氣,温暖的陽光像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笑呤呤地端詳着人間。才幾歲的四叔雙腳懸空坐在一把太師椅上,在他的面前的一張矮桌子上,擺放着米糕、熟花生、紅薯乾等過年期間才能享用的點心。母親温柔的撫摸着四叔的頭頂,輕輕的才剪了幾下頭髮,四叔就呀呀怪叫起來:“娘,你輕點啊!我疼了。”説完,從黑布圍脖下伸出一隻手,拿起桌上的點心大快朵頤起來。“我的崽啊!都怪娘不小心弄疼了你,寶貝你坐好,莫亂動啊!再忍一忍,娘很快就剪完了喔。”那憐惜心疼的口吻,温柔甜蜜得簡直把人都要融化了。

一個一十多分鐘,最多半個小時可以搞定的小孩剪髮,在疼他愛他寵他的親孃手裏,卻要誇張地耗費半天的時間,方能“大功告成”,這也算是一個奇葩母親奇葩小孩才能演繹出的“奇觀”啊!

然而,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有朝一日輪到後頭娘給四叔剪頭髮了,那可就畫風突變 ,情勢直下,令人忍俊不禁了。

“四毛坨,趕快過來,把頭髮剪嘎!”

太奶奶手腳麻利的搬出椅子凳子,臉盆毛巾及剪髮器械,站在坪裏威風凜凜地朝屋裏一聲吆喝。

“來了,來了。”,太奶奶霸氣的吆喝聲還未落地,還是小屁孩的四叔一陣風似的從屋裏跑了出來。

只見他畏手畏腳,規規矩矩地端坐在太奶奶跟前。四叔挺直腰身,低頭順目,做出一副小羊羔待宰的可憐模樣。太奶奶綰起衣袖,擺出一副象要殺豬的架勢。她按下四叔的頭,在臉盆裏三下五下洗濕了頭髮。然後,一隻大手拎起四叔的小小身子往竹椅上一扔,動作粗野的在四叔的脖頸上圍上一塊大而黑的油布。再然後,右手拿起白光鋥亮的黑色大剪刀,左手捏着一把老式木梳。隨着一聲斷喝:莫動啊!要動,小心我要掉恩(你)的狗命!言畢,就在四叔的頭頂“咔嚓咔嚓”地剪起頭髮來。

彷彿太奶奶不是在給兒剪頭髮,而是象在地裏收割餵豬的紅薯藤,手法利落乾淨,快似風捲殘雲。四叔早被太奶奶霸氣側漏的氣勢攝了魂魄,破了膽兒。四叔嚇得瑟瑟發抖,後背脊樑骨冷汗淋漓,大氣也不敢出一口。他擔心,若自己一旦亂動,後頭娘手上的大剪刀就可能“咔嚓”一下剪掉他的大耳朵!那心腸歹毒的女人什麼事幹不出來呢?!

太奶奶理髮就是高效率,高水平。原來讓四叔親孃最鬧心的給四叔剪頭髮之事,到了她的手裏竟然變得不費吹灰之力,分分鐘完事。所以人們説,有的人,生得賤,抬着不走,站着走;敬酒不吃,吃罰酒。可見四叔就是這樣的賤人。

太奶奶雖然對四叔嚴格嚴厲,説一不二,但是在四叔的吃穿度用等生活料理上,還是和四叔的其它幾個崽女一樣,手心手背都是肉,一視同仁,同等對待。在那個物質缺乏的貧困年代,太奶奶寧可卡着自己的脖子,也要省下好吃好穿的,留給她的崽女和丈夫。這一點,四叔也是看在眼裏的。但四叔覺得那是太奶奶為了塑造自己的良好形象,為了自己口碑,刻意裝出的樣子,做出的“秀”。其實她的心地是歹毒冷漠的,我們又不是她身上掉下的肉,作為後頭孃的她怎麼會心疼我們呢?

有一次,四叔放學剛回到家裏,太奶奶奶就迫不及待地打發他跟着我的父親,到村後的大山裏去砍柴。一向對太奶奶畏之如虎的四叔哪敢説半個不字,雖然極不情願,也只得乖乖去了。

兩人沿河谷蜿蜒而上,不久就來到了大山深處。放眼望去,漫山遍野一片葱葱郁郁,一叢接一叢高矮起伏的灌木林,連成了一望無際的綠色海洋。父親喜不自禁,拿起柴刀風風火火的砍起柴來。留給他們的的時間並不寬裕,他們必須在天黑前砍好一擔柴,趕回十幾裏之遙的山下的家。但我四叔卻沒有動手立馬砍柴,而是,尖着嗓子朝着山下家的方向,跳腳舞手的謾罵、嘶吼。他在歇斯底里地痛罵他的後頭娘,我的那位從河南逃荒來的太奶奶!

“亞死恩(你)哩娘!通死恩哩娘!恩個嫁千嫁的娼婦!恩個萬冒(沒)良心的歪骨頭(偏心眼),天打五雷轟,……”

“莫(別)個裏(這麼)罵啊!幾(她)名義上也是你的娘啊!會遭報應的哦!”

父親見四叔罵得太難聽了,忍不住打斷了他的瘋狂發泄:

“這麼遠,她又聽不到,有什麼意義呢?你再不砍柴,天就要黑了。”

四叔當然清楚,他的謾罵,太奶奶是聽不到的。若是聽得到,借他天大的膽也不敢開口啊!他只是想借機發泄一番,排放心裏的怨氣和憋屈。

在四叔的心裏,沒有誰比他更能深刻地體會到後頭孃的冷酷無情,蛇蠍心腸。雖被太奶奶的淫威所震懾,那只是表面上的順服和怯弱。四叔的心裏充滿對後頭孃的仇恨和反抗,他在心裏咬牙切齒的毒罵、詛咒。詛咒他的後頭娘不得好死,死於非命,早死早滾蛋!惡毒的謾罵在四叔的心裏重複了百千次,千萬次,翻來覆去,反反覆覆。四叔也將太奶奶對他的種種不公待遇和太奶奶的心狠手辣,向父親反映過,可每次他的親爹都會嘻嘻哈哈插渾打科的敷衍了事。惹得四叔好不傷心絕望,怪不得古聖先賢説,有了後頭娘,就有了後頭爹。被後頭娘所媚惑,親爹也會變成了後頭爹。看來,唯一能讓四叔離開後頭娘,離開毫無温暖可言的家的辦法,只有一條路:四叔通過自身努力跳出農門,離開眼前的家!

四叔知道,他躍出農門唯一的路,就是讀書!努力讀書!通過讀書考上大學,為自己謀求一個錦繡前程。四叔本就天資聰穎,加之讀書發狠,從初小、凡小到高小,一直讀到農中畢業。農中畢業那年,以全公社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縣一中。令人嘖嘖稱奇的是,四叔到了高中,學習成績也是一如既往的優秀拔尖,七門功課,科科都在八九十分以上。(那個年代是百分制)老師,同學,四叔的親朋,誰都看好他,認為四叔考上大學那是囊中取物,志在必得。

正所謂:人算不如天算,算來算去,還是落了空。誰也沒有算到,四叔高二上學期的時候,成績優秀,前途無量的他竟然“玩”起了感情,談起了戀愛!他喜歡上了鄰桌的女同學,女同學也愛上了長相俊朗的他。談情説愛自然會嚴重影響學業,因為心思沒能全部用在學習上了,怎麼不會禍及到學習呢?四叔的成績如下墜的風箏一樣,直線下降,一落千丈。從成績獨佔鰲頭滑落到班上的倒數去了。老師擺事實,講道理,做了無數次思想工作,也無濟於事——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為情所惑,為情所困,就像陷於沼澤地裏的兩隻迷途小鹿,想要把他們拯救出來實在是難啊!

事情傳到了鍋嘎壟的太奶奶太公公耳朵裏。太奶奶帶着幾個親戚到縣城把四叔接了回來。太奶奶的態度很明確:四叔談情説愛,影響學業,考大學無望。不要再讀書了,回家務農。

“我們娘牙(爹媽)的錢也不是雞母刨出來的,容不得你那麼糟蹋!既然沒有心思讀書,就回來種田,家裏正缺人手吶!”太奶奶斬釘切鐵地説。

這時, 四叔卻死活不同意了,考上大學,跳出農村,是他的人生理想,是他唯一可以改變現狀,改變命運的途徑了,是上天賜予他的救命稻草。但不管四叔如何信誓旦旦地保重和表示悔改,太奶奶就是吃了秤砣鉄了心,不同意四叔再讀書了!場面就這麼僵持着,四叔那幾個説話有些份量的親戚,不忍心四叔的大好前程就這麼毀了,就都來好言好語的規勸太奶奶,希望給四娃子一次機會,説四娃子一時鬼迷心竅,一定會悔改的。他是塊讀書的料,浪費了可惜啊!經不起眾人的軟磨硬泡,太奶奶立場軟了下來,答應四叔可以再讀書。但有一個條件,四叔要立下“軍令狀”,寫下保證書。無規矩難成方圓,今後四叔一定要按軍令狀的條款辦事。條款就是家裏的法律,法不容情,絕不姑息。軍令狀的內容大意如下:

四叔可以繼續接着讀書,無論他今後考沒考上大學,四叔必須放棄家裏有關房屋、田地、耕牛牲畜、存款等等家產的繼承權。意思説白了,自古華山一條路,這條路就是讀書,並且一定要讀出名堂,考上大學。否則,出弓沒有回頭路,他沒考上大學,他回家當農民的資格也被太奶奶剝奪了。四叔唯有拼盡全力,孤注一擲,他的人生才有贏的可能。

在眾親朋的見證下, 四叔咬咬牙,鄭重其事地在“軍令狀”上籤下了自己的大名。

那是我國恢復大學聯考後的第三年,四叔以高分考入了武漢大學醫學系的西醫專業。這在我們這個偏僻山村的確算是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事件。四叔無疑是咱這山窩裏飛出的金鳳凰,是躍過龍門蜕變成龍的金鯉魚。新聞轟動了四鄉八鄰,方圓百里。公社書記親自帶了幾個政府的人,一路敲鑼打鼓,將喜報送到太奶奶家裏。當着眾人的面,老書記握着太公公的手,滿面春風地説 ,你們家出了一個大學生,這不但是你家的光榮,鍋嘎壟大隊的光榮,更是我們荷塘公社的光榮啊!這時,站在一邊的太奶奶爬滿皺紋的臉上樂開了花,那笑容像小孩的笑容一樣純淨而燦爛,由衷而自信。

大學四年裏,四叔只回過一次鍋嘎壟老家。那一次還是因為他在學校申請了入黨,需要到原籍地所在的公社開份政審證明。從此以後,上了大學的四叔再沒有回過農村的家,甚至連家書也很少寫過。在那個通訊不發達的年代,四叔彷彿人間蒸發了一樣。每年的寒暑假,村裏有人問起四叔,太奶奶總是笑盈盈的説,她的大學生兒子可有出息哩,在學校幫老師整理資料嘞,或是説,忙着寫畢業論文嘞,慌忙搪塞過去。等人家一走遠,太奶奶就會伸出衣袖偷偷的抹眼淚,一陣唉聲歎氣之後,又扛起鋤頭下地幹活去了。

大學畢業後,四叔因為學業優秀,留校任教,成了一名大學講師。然而,四叔還是堅持不回農村老家。當然,四叔會按月給老家的父母匯款,也算是知恩圖報,報答太公公太奶奶多年辛苦供他念書的恩情。時光飛逝,四叔自考上大學,離開家不知不覺到了第十個年頭。就在這一年的春耕生產的時節,本來身體不算好的太奶奶因過度勞累,病倒了。這一病就病得不輕,打針、吃藥全都試過了,還是無濟於事。最後家人請了山外最理手(精通)楊第夫醫生來家診治。經過一番望、聞、問、徹的診看,楊醫生搖搖頭,歎口氣説,病入膏肓,冒得救了,你們準備後事吧。

家母病危的加急電報,很快發到了在武漢大學教書的四叔手裏。但是,四叔卻沒有回來,他的心裏仍舊對他的後頭娘耿耿於懷,他無法忘卻,在他孩時的歲月裏太奶奶的種種令他寒心的做派,那是他怎麼也難以抹去的心裏陰影,怎麼也難以痊癒的傷疤。四叔發誓 ,自離開家上大學的那一天起,他不想再見到那個蛇蠍心腸的女人!不是他壞了良心,而是那個毒婦實在做得過火了。

太奶奶在死亡的邊緣熬着,遲遲不肯往生西天極樂。昏迷狀態的太奶奶不時含糊不清地喊着四叔的乳名,她期待着在生命彌留之際能見上最有出息的兒子一面。然而,四叔卻還遠在千里之外,一點音訊也沒有。太公公氣得渾身發抖,大罵了一聲,忤逆不孝的畜牲!然後,曾念過幾年私塾的太公公衝到廳屋,取出文房四寶,坐在方桌上奮筆疾書起來:

不孝兒第初:

我知你已獲電報,悉知母病危。你遲遲不願返家見你母最後一面,是因你至今記恨你母,將之視作仇人。故,家母臨終亦不肯作最後告別。你所做所為實為大逆不孝。然,若無你母之良苦用心,若無你母之辛勤操勞,你絕無今日之飛黃騰達,錦繡前程。

你母初入我家,言談舉止間,見你活潑聰慧,機靈敏鋭,為讀書之才,必有出息。然,你自小被生母嬌生慣養,調皮頑劣,不服管教。若任爾發展,必難成才成器。無奈之下,你母與我共謀,由你母扮演狠心後母之角色,對你嚴厲十分,嚴格要求。以磨你之劣性,滅你之戾氣。至於與你立下軍令狀,實為不得以而為之,大學聯考之關鍵時刻,你陷入戀愛泥潭。唯有斷你退路,破釜沉舟,讓你奮力一搏,方有成功之可能。

你是讀書之人,必明白此中道理。現將事實真相告知,何去何從,望三思而行,三思而行。

公眾號:紅羅山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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