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哲理小説：狼嗥

轉眼間的功夫，母狼就蹲在他的面前，樣子猙獰可怕。

“還我孩子!”母狼咆哮着。

“我……我沒有……我沒有殺它們。”他戰戰兢兢地答。

“沒有?”母狼顯然不信他的鬼話：“那麼我問你，我的四個孩子哪兒去了?”

“……”他張口結舌。

“説!”母狼完全成了一個正義的審判官。

“我……我……”他泣不成聲。

一個血性漢子，青年獵手從沒有如此地驚悸過，特別是在野獸面前。

“我要開胸剖腹，掏出你的心肝!”

母狼撲上來了，利爪如同一束鋒利的刀刃劃破了他的肌膚。

“啊——”

海拴拴醒了，渾身上下如同水浸一般。“嗚——”

耳邊一聲真真切切的狼嗥。

“媽的!”海拴拴罵了一聲。

山裏人聽見狼嗥是常事，青年獵手聽見狼嗥是更平常的事。可他……

獵槍就掛在土炕對面的牆上，海拴拴卻絲毫沒有擊斃母狼的意念，有的反倒是恐懼和害怕。好象母狼隨時都會一下子撲到他的眼前，吐着血舌的大嘴會像正義壓倒邪惡一樣把他吞噬。

可悲的獵手喲!

海拴拴心裏發毛，再也躺不安寧，起了炕。顫慄着身軀來到門口。那碌碡依舊死死地抵着上了閂的門板。

山裏人常説狼是神蟲，有靈性，許是真得哩。海拴拴很後悔五天前做的那樁事。

那天一早他就進了山。進山不久就發現了一條新的狼跡。可能要獵到一件大貨呢，少不了一場惡戰。海拴拴的神經頓時就緊張了起來，眼睛睜得溜溜圓，槍下肩，彈上膛，右手食指就扣在扳機上。順着狼跡他進了一個洞，身上的肌肉便一疙瘩一疙瘩地鼓起來。事情的結果很出乎他的意料，母狼出巢未歸，狼窩裏只剩下了四隻小精靈。

“狼仔子!”海拴拴罵着，緊張的神經鬆弛了許多。

四隻狼仔很快就偎成一團，各自瞪着一雙溜溜的眼睛望着這個不速之客。

把它們全殺了!他覺得把它們一隻只舉起來朝着石頭尖上摔下去是件很愜意的事。

四隻狼仔溜溜的眼神可憐兮兮。

突然——這突然而至的靈犀如同作家突然而至的靈感，海拴拴產生了一個奇特的想法：把它們全部帶回去。

正逢山外集會，獵手一不做二不休騎着自行車馱着四隻狼崽出了山。四隻狼崽當做四隻小狼狗很快出了手。每隻六十元，四六二百四。一卷票子順利地塞進他的腰包。

當天晚上，母狼就找上門來了。母狼就蹲在海拴拴門口對面的石崖上，一聲接着一聲地嗥叫，從燈熄人靜到雞鳴星稀，一夜連着一夜，完全無畏於獵人手中的槍口。這傻呼呼的狼喲!

海拴拴懵了。他第一次開始害怕聽見狼的嗥叫。他覺得母狼的嗥叫完全不是在痛哭自己的遭遇，而是在向全山村的人們訴説着一個獵手不該有的奇恥大辱。

不義之財不可取。二百四十元錢成了壓在他心頭上的一塊巨石。

“我要開胸剖腹，掏出你的心肝!”他想着剛才夢中母狼惡狠狠的咆哮聲。

明天，海拴拴終於下定決心，明天一早就到山外去，還了人家的錢!獵人應有超人的勇敢，也應有超人的赤誠。這才無愧於一個獵手的稱號。

第二天，當海拴拴提出要贖回小狼狗的時候，買主們拒不同意。大丈夫男子漢，人前一句話，馬後一鞭子。想贖回狼狗仔?沒門!無奈，海拴拴只得向買主道清原委。而每一回無奈的解釋都窘得他滿臉通紅，心裏像紮上了一枚蘸着毒汁的鋼刀一樣發苦，發痛。真得，自從接過父輩手中的獵槍，無論遇到什麼事情，海拴拴心裏從來沒有如此地痛苦過。

海拴拴把四隻狼崽重新送回了那個山洞，放進原先的那個狼窩。

四隻狼崽很快又偎成一團。

呵——如釋重負。

他轉身向洞口走去。轉變處，他突然扭回身子，一對充滿血色的眼球緊盯着一團狼崽。他的呼吸變得越來越不平穩……

“嗵——”

對着狼崽子海拴拴扣動了板機。緊接着便有很多“嗵嗵嗵”的槍聲在山溝裏迴盪着漸漸地遠逝。

……

夜幕降臨，萬物俱靜，一隻槍管早已架好，準星就瞄準在對面石崖上。

評點(張曉梅)：

這是一個很沉重的故事。作者以辛辣的筆調，展現在讀者眼前的是一個奇特的構思：年輕的獵手將狼崽仔賣掉了，母狼每天夜晚都來到獵手門口對面的石崖上，一聲聲呼喚，一聲聲嗥叫——“還我孩子!”故事的重心就落在這裏，小説的主題也表現在這裏，母子之情，血肉之愛，野獸尚能如此?又何謂人呢?

令人奇怪的是，作者筆鋒一轉，寫了獵人贖回狼崽，放到原處，面對的是狼，是害人的野獸，慈悲被良知戰勝，勇敢壓倒了怯懦，“對着狼崽子海拴拴扣動了板機。”故事的重心得到了提高，小説的主題進一步昇華。作者寫小説的功底很厚，自始至終緊緊地扣住了人和狼這兩個動物來寫，通過將母狼擬人化，將獵手幻覺化，迭進故事的高潮，一浪高一浪，一波起一波，讀者的心隨着故事情節的發展而起伏，懸念之中得安慰，驚奇之中見勇猛。

如果把最後一節刪去，行文於六個省略號處嘎然而止，我個人認為，小説所留的餘地更寬，給人想象力更豐富，小説的主題也就更有一種思維的空間了，不知諸位讀者朋友和作者以為然否?

【本文作者：爭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