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從勤雜工到富翁

每當雷蒙·布萊瑟向人談起他的經歷時，總是這樣開場：我在二戰結束的那年出生於加拿大蒙特利爾一個非常窮苦的家庭，反法西斯戰爭的勝利讓我這輩子都充滿鬥志、改變貧窮。

60歲的他繼承了法裔家庭的碧藍眼睛，他説他的眼睛會變色，失意的時候是灰色，只有欣喜的時候才是碧藍。

接受《時代人物週報》採訪那天，雷蒙用他的“流動辦公室”，裝滿文件的車載記者去參觀他的地產項目。突然他呼道：“我的船。”話音未落，車已迅速後退到十米開外的路口，一艘淺咖啡的遊艇正底朝天，等待入水檢驗。記者還沒明白，車又疾速前行。“幾乎一樣，只是名字不同，我的‘風暴號’在後面。”

記者驚歎於他雷達掃描般的眼力，他卻狡黠一笑：“別忘了，蒙特利爾可是我的地盤兒。”生長於斯60年的人的確能對這個城市的方方面面如數家珍，他正是靠敏鋭的洞察獲得了事業的第一次成功。

抄表抄成管理專家

1976年，世界上有件大事發生在蒙特利爾，是奧運會在此舉辦。雷蒙和許多同時代的加拿大人一起見證了這個歷史時刻。不同的是，他還贏得了一份奧運特別貢獻獎，這是蒙特利爾電視台為他對奧運電視工作做出特殊貢獻的見證。

當年蒙特利爾支持奧運如火如荼，一點兒不亞於今天北京高漲的奧運激情。30年前，奧運全民總動員給當時缺乏人才的蒙特利爾電視台出了難題。

蒙特利爾電視台是當地第一傢俬人電視公司，官方電視轉播需要抽調大量的電視技術人員參加奧運轉播。完成政府任務不容商量，即便工作人員的抽調是隨機的，蒙特利爾電視台做的只能是打破現狀，隨時進行人員的重新組合。員工的法定福利待遇一點不能少，電視台必須照常給員工安排每週兩天的假期，政府同時也會給工作人員安排假期。這樣，有些人在一週之內只需工作三天。幾周下來，電視台不僅人手短缺，全職薪金加雙倍休假也讓資金週轉出現了問題。難題困擾着電視台高管，總經理把這個任務交給了雷蒙，並要求他第二天必須提供解決方案。

雷蒙回憶：“當時我們頭兒出差了，我被指定為臨時負責人旁聽會議。長達四小時的討論毫無結果，總經理把難題給了我這個第一次參會的陌生面孔。大家都認為那是經理在沒有辦法時的一句玩笑，但我卻當真了。一宿沒睡，第二天按時完成。”他用一張巨大的紙製作了一個巨型表格，工工整整地列出了所有技術人員的工作時間，並根據工作時間計算出電視台僅需增加10人彌補人手短缺。於是他一夜成名，並贏得了奧運特別貢獻獎。他告訴《時代人物週報》，那張表格其實沒什麼祕密，他只是把台裏給他的工作經驗又還給電視台而已。

家境貧寒，迫於生計的他17歲便毛遂自薦到電視台工作。他當時只讀完八年級(相當於中國的國中二年級)，電視台裏他能幹的活兒只有勤雜工。他每天的工作就是遞送信件、報紙、文件，每週抄寫各部門的節目計劃及人員安排。正是這段經歷讓他比其他任何人更熟悉電視台的部門和人員，他才有機會一夜之間成為人力資源管理的行家。

“因為那張表格，我得獎。但許多人由此疏遠了我，因為我結束了他們少工作多拿錢的好日子。不過我不在乎這些，畢竟我做的事為了整個電視台。”着眼於大局是他日後成功的基礎，也成為他人生抉擇的習慣。

以他的年齡、經驗和受教育程度，他把最初的職業選擇定位於上世紀六十年代新興的電視行業，就跟今天讓中學生幹航天一樣，絕對超前。他有一段很少向人提起的經歷：在應聘前的一天，他看到街頭蒙特利爾電視台的巨型廣告，不知哪兒來的衝動，他告訴自己總有一天會成為電視台的總經理。雖然他沒有終日默唸這個夢想，但30年裏始終沒有忘記，直到夢想成真。

1962年，勤雜工的活兒幹了半年之後，雷蒙覺得這種簡單勞動對他來説不是長久之計，於是他設法到電視台的核心部門技術部謀職。但從小衣食不保的他身材瘦小，連幹體力活兒的機會技術部也沒給他。他心灰意冷地遞了辭呈，準備繼續完成學業。沒想到，勤雜工的突然罷工讓許多部門癱瘓了，雷蒙由此引起了電視台大人物的關注。他得到了申訴的機會，幸運地進入技術部。

“當時的情景，這輩子我都忘不了。我，一個毛頭小夥子坐在平時想見也見不着的大人物面前。他是電視台的副總經理。他鄭重叮囑我，既然你想幹，你必須要比別人出色。”於是這個小勤雜工在他日後的電視人生涯中，作為技術專家建立了蒙特利爾當時最棒的音樂工作室，作為製片人為魁北克眾多的法裔人士譯製了百多部英文經典影視作品。“幾年後，電視台的技術活兒沒一樣能難倒我，我必須得乾點兒什麼新鮮的了。當時蒙特利爾的幾家電視台已經形成競爭格局，誰有錢，誰才可能發展。所以，怎麼為電視台多賺錢成了我下一個目標。”

這個八年級畢業生邊幹邊學，修完了市場MBA課程，涉足電視業市場並出任了電視台總經理，圓了年青時代的夢想。他通過收購、整合，讓蒙特利爾第一傢俬人電視台的五個公司的資產從800萬元加幣變成2個億，成了魁北克電視台的業界名人。

談到如何賺錢，雷蒙笑得很自信：“你不是想問問我怎麼經營自己的生意嗎？”

取之有道的生意經

早年喪母的他被寄養在叔叔家，每年只能在聖誕節得到唯一一套新衣服的貧困生活讓他必須懂得算好經濟賬。上世紀五十年代初不滿10歲的他已經是個送貨郎，騎單車穿街走巷，對市場行情已略知一二。幾年後，他曾在父親的雜貨店裏打過工，算是進貨、上櫃、銷售、服務這些市場運作的啟蒙。26歲那年，他在電視台工作之餘開了自己的雜貨店。但終因白天沒法兒顧及，店員中出了碩鼠，三個月後他只能甩賣店鋪。不過靠了平日裏精打細算，算是不賺不賠保了本。這之後，他需要找一種力所能及、便於管理的生意。

上世紀七十年代的加拿大樓市處於底價，蒙特利爾繁榮的經濟吸引着大量外來客，買樓出租成為他不錯的選擇。幾經籌措，1976年雷蒙終於購得他的第一筆地產。他20歲時就獨立擔任電視台技術部大樓的管理員，經營自己的第一筆地產生意難不倒他。白天雷蒙在電視台工作，晚上維護保養樓層設施、打掃衞生。不但省了管理員的薪水，自己也不用再交房租。一年半之後，他賣了這棟樓，賺了65000元加幣。因為這時，他需要為小女兒的出世準備一個house。

談起這個house的購買經歷，雷蒙異常興奮：“這是我這輩子最長的一次談判。”六個月裏，他動用了醫生、律師、電視台高管三個有頭有臉的朋友，上演了一出攻心戰。對樓市行情頗為熟絡的他告訴《時代人物週報》一個常用的估價方法，即地產市值大致等於房屋租金乘一個係數。按當時的樓市行情，這個係數約為5，因此他打算以60000元加幣購買他看中的house，但賣房者卻堅持高價出售。於是他每兩個月請一位朋友出馬，分別以55000、58000、59000元三個價位跟房主侃價。功夫不負攻心戰，最終雷蒙實現了他的購買計劃。“我準備了三份厚禮給了我的三個朋友，不僅僅是感謝。因為過了三個月，那棟house又以75000元出手了。”

經驗漸長、收穫益豐，前前後後他共購置了七個地產項目。除了攻心戰需要的腦力較量，不可不談的還有他優秀的勞動習慣——勞動是他聚財的又一祕籍。現在，雖然有管理員為他養護他的地產項目，他仍經常幹些體力活。他常在勞動的時候發現新的商機。“我喜歡選一些有潛力的樓，雖然需要整修，但只要花點功夫，就能有好價位。”1980年他新購的一棟樓，地下室是個半拉子工程，按説這棟50户的大樓夠他花心思了，但他還是在地下室又構建了10户。“盈利嘛，不僅是每月的租金，兩年後我賺了225000元，你説這跟多出的10户房能沒關係嗎？”

在雷蒙的世界裏，沒有新的挑戰似乎就不算是生活。地產的收穫並沒有讓他止步，1994年他購買了videotron的一家影像遊戲租賃店的經營權，在蒙特利爾的北部開業。Videotron是加拿大最大的一家影像遊戲租賃連鎖店，准入要求相當高。選址是市場策略重中之重，在他的周圍有大小几家同類店鋪。乍看，這可犯了商家大忌。他不急不忙地説：“我有祕密武器。”

開業前，雷蒙作了簡單的市場調查之後，就覺得勝算在握。同一部電影或遊戲，別人只有四、五個拷貝，他有四十或五十個。這樣一來，不管多搶手的新貨上櫃，但凡光顧的沒人空手而歸。口碑相傳，不出兩週，他的店就吸引了大批穩定的客源。除了映像遊戲，他的另一款主打商品是雜誌。幾乎北美能夠看到的雜誌在他那兒都能買到，種類之全在蒙特利爾聞名一時。上世紀九十年代正逢計算機網絡的輝煌，他大量購進計算機網絡雜誌，平均每本12元加幣的利潤讓他獲利頗豐。

談到他的另一個制勝祕密，他笑起來，原來是美人計。影像遊戲租賃的目標客户多是年青人，他招募了當地最漂亮的姑娘和最帥的小夥子做店員，乾淨整潔和富有吸引力的團隊大大提升了銷售業績。許多年青人告訴他，我們就是喜歡看你店裏的漂亮姑娘才來的。他的店面週末常常爆滿，有些日子竟然能達到日營業額10000元加幣現金。要知道每部電影或遊戲每天的租金只有1.99元加幣，可想而知這10000元加幣意味着多少租賃生意。他回憶當時店裏經常有六個收銀員同時工作，相當於一個大超市的銷售規模。當年，在魁北克全省近千家videotron店鋪中，雷蒙那家店業績位列第二。這之後他又開了第二家分店，同樣業績卓著。

正當他籌措開第三家店鋪時，新的商機又悄悄降臨。蒙特利爾南部不遠的地方，有一個美麗的小島叫修女島，島上居住着加拿大著名的財富人物，擁有不少高檔休閒場所。雷蒙和談判夥伴就在這個美麗的小島上籌措着他們的未來計劃，他們每天早晨舉行例會，一直持續了幾個月。有意思的是，每天早晨例會後，他們需要開車到蒙特利爾進早餐，因為島上沒有一家可進行商務談判的早餐店。一個商業火花在雷蒙腦海瞬間點燃，為什麼不能在修女島開家高檔的早餐店？

他試想把蒙特利爾著名的Chez Cora早餐連鎖店和島上一家高檔網球中心來個強強聯合。但網球中心提出了合作條件，需要雷蒙的店鋪能夠在晚間營業並且能夠銷售酒類飲品。經過努力，他獲得了SAQ(魁北克酒業協會)的銷售資格，但Chez Cora秉承多年的下午三點打烊、不銷售酒類飲品規定成為一時難融的堅冰。

“知道我是怎麼説服Chez Cora總部的？”他自己提問。

“我知道每次有新店加盟時，總部店主Cora女士總會花一週時間親自前往，協助新店開張。於是那些天，只要有新店營業，我就會和Cora女士一起出現，爭取讓她同意我晚間營業及銷售酒水。第四家新店開張時，我終於打動了她。我的理由是修女島這個高檔消費區和Chez Cora的高檔早餐非常匹配，當時島內沒有高檔早餐店，這就降低了經營風險。其次，Chez Cora是健康的早餐，網球也是健康的運動，健康概念組合符合Chez Cora的理念。晚間營業既不用多付房租，也沒有太多額外的花費，對經營利大於弊。酒類飲品的銷售並不是鼓勵人們濫用酒精，只是符合人們生活方式的經營需要。如果有一天，Chez Cora把店開到其他國家和地區，不可能不去適應當地環境，因為做到本土化太重要了。”

“結果呢，”他接着説，“Cora女士不僅同意我的經營建議，還把‘本土化’作為發展戰略寫進了Chez Cora的經營策略，鼓勵連鎖店尋找適合自己的經營方式。”

不久後，他同樣成功經營了第二家Chez Cora早餐店。

每天送一元給朋友

一天的採訪讓記者瞭解了雷蒙大半生的商業故事，在返程途中他戲稱記者是第一個清楚瞭解他財富底線的人。大致估算了他的實業市值，總價值已超過1000萬元加幣，這還不包括他的個人房產、遊艇、收藏及其他財富累計。問他是不是認同財富積累到一定程度，就僅僅是多一個零、少一個零的事兒了。他同意這樣的説法，還鄭重地告訴我：“我不會退休，我愛工作，我會工作到生命終止的那一天。”

記者正琢磨着這是否是業界成功人士的共同特質時，他突然話鋒一轉：“瞧，我的朋友！”

正逢紅燈，車停下來。只見一個微笑的老年男子朝我們走來：“女士，您好。”他用優雅的法文跟記者打招呼。雷蒙從口袋裏摸出一枚一元硬幣給他，兩人用法文聊了幾句家常。綠燈亮了，我們繼續前行。

“每天我路過這裏，他準在這兒等我，從沒失約。因為有一天，我來不及吃中飯，餐館夥計為我準備了一份大漢堡，放在副駕駛座兒上。我路過這兒時，他像往常一樣跟我打招呼。他看到漢堡後問我，‘先生，能給我那個漢堡嗎？’我問他要錢還是漢堡，他還是選了漢堡。那之後，我知道他是真需要食物，而不是討錢買酒。後來，我們就成了朋友。他沒有錢，但他活得明白，知道自己究竟需要什麼。他沒錢買新衣服，但總是弄得乾乾淨淨。不管雪多大，他總是對你微笑。”雷蒙想説的是老者精神上的富有。

“10年前，在電視台工作的頂峯時我突然失去了事業目標，於是開始經營個人生意。”

“是不是又要找新目標了？”

“也許再回電視台吧，從勤雜工做起，再幹30年？”他自嘲，但非常開心，“我要好好休假，想想能給我60歲之後的日子留點兒什麼吧。”這時，他的眼睛真的變成了碧藍。

來源：時代人物週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