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生命行至弱冠

郝煒晨

林清玄曾寫到：生命的無常確實是如此展現的，像河流一樣，每一片落葉都會掉入河裏，所謂有智慧的人不是不死的人，而是在看落葉掉下時有醒覺心的人。今天站在這裏的我，並不敢説自己一定是一個有醒覺心的人，但在將近二十年的不短不長的生命旅途裏，卻也或多或少有所領悟，這些所思所悟不一定對，但我至今依舊認為生命的原意從來都沒有對錯可言，因為它原本就是一段經歷。而如何行走好這段經歷，我們的確需要學習很多。

席慕容有這樣一首詩，題曰《戲子》。請不要相信我的美麗/也不要相信我的愛情/在塗滿了油彩的面容之下/我有的是顆戲子的心/所以/請千萬不要/不要把我的悲哀當真/也別隨着我的表演心碎/親愛的朋友/今生今世/我只是個戲子/永遠在別人的故事裏流着自己的淚。其實，不僅舞台上的戲子，生活中的我們不也時常甚至一直戴着面具參加着各式各樣的化粧舞會嗎?戴上面具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當我們取下面具直面自己靈魂的時候，我們竟看不清自己究竟是什麼模樣，更可怕的是，我們早已丟掉了自己的靈魂，以至於我們沒有了可以用以面對的、最本真的載體。所以，請大家永遠記住你們內心深處那些所珍藏的事物，請給自己以真實。

在西方的神話寓言體系裏面，有一個著名的斯芬克斯之迷。獅身人面獸斯芬克斯每天都在問過往的行人一個問題，誰知道這種動物是什麼，它在早晨的時候是四條腿，在中午的時候兩條腿，在晚上的時候三條腿，那麼這個腿不斷在變化的動物是什麼呢?過來的人答不上來就會被獅身人面獸吃掉。那麼後來年輕的俄狄浦斯在路過的時候，説出了最終的答案，他説這個動物就是人。斯芬克斯大叫了一聲，就跑到懸崖跳下去了。

這個故事在説明什麼呢?説明離我們最近的往往是最難認知的。我們在整個人成長的經驗過程中，可以不斷地認知天地萬物，增長經驗，但唯獨難以認清我們自己。因為人生的變化，往往是在不經意之間，有太多階段，比如説早晨，一個孩子當他匍匐着四肢爬行的時候，這是在生命成長之前，那麼走到一定的階段人可以站立起來了，在這個世界上開始有很多很多需要去積累的、需要去建立的、也有了很多內心的惶惑和遊離，到了晚年的時候，我們所積累的那比財富、聲譽、情感，這一切都負累於心，蒼老了生命，讓我們日漸疲憊就要藉助枴杖，又成為了三條腿。

我們不禁要問，在這樣一個歷程中，我們究竟又在追尋着什麼，這便需要我們去清醒地認知自己。但是認知自我又是如此之難，除去諸如財富、聲譽、情感之類的世事繁雜，我們自身便是一個通往認知之路最大的阻礙，因為自以為聰明的我們總以先入為主的方式定義着自己，他人，甚至世界。我以為，有經歷，有思考，有過一次次對自我的否定乃至實踐的過程之後，才會有真正的認知。認知自我如此，認知他人亦然，但我們的認知不應停留於此，用心去認知自我與他人的關係，用心去認知我們所處的社會和世界。世界以充滿着各種各樣的聯繫而存在，這些聯繫以世界獨有而自發的方式尋找着它的均衡。這種均衡的背後則藴藏着大自然自身的規律，認知世界和它的運行規律，並從中尋求到與自我特質品性的契合，有為有守，身處大勢，順勢而為，逆勢而守，萬事經營，莫過於此。

我時常問自己：人的生命中，什麼才算是真正的幸福?幸福又來源於什麼?當我走過一段段並不平坦的人生路時，我才清醒地意識到，幸福是一樣很簡單的東西，因為幸福來源於成長，來源於生命積澱和心靈成熟的過程，而非結果。如何去追求自己的幸福?那便是努力地去用心體會我們所走的每一段路，每一個看似簡單但並不平凡的歷程。有一首詩的結尾曾這樣寫：不要為贏得戰役而生活，不要為結局而生活，而要活在當下。活在當下便是這樣一種追求幸福的生命狀態。

那麼，我們又將如何去成長?我想説，我們所做的選擇與不選擇，我們對自我的改變推進着我們人生的成長。

有時候，人生或許需要一個漫長的時間去改變，但很多時候，人的改變就發生在那一瞬間，它或許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選擇，但正因為那一步，我們的生命軌跡就會為之極大地變幻。我告訴自己：我需要改變，我渴望改變，我要無時無刻地去改變。因為我知道，我可以尋找各種理由對生活低頭,也可以迫使自己更好地生活。

人生的每一步可能都很艱難，並冒着極大的風險，但不去嘗試，我們將永遠不知道它到底會帶來什麼。《阿甘正傳》中那句台詞，我至今不敢忘記。life wa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 ,you never know what you're gonna get.我們需要勇氣，這種精神需要我們自己來創造。我想説，我想嘗試生命中每一個可能。

有時，生活着實讓我們無可奈何，多走一步，少走一步，雖然只是片刻之間的選擇，但正是這些選擇決定着我們會看到怎樣的人生風景。我們往往在一個安定的環境中為自己築建了一座圍城，以為這樣，人生會有一種安全感，更以為在這座圍城裏，我們能穩步前進。可是，我們時常忘記，哪怕我們騎上一匹千里馬馳騁飛奔，我們終究是在自己的城裏，從未衝出那厚重的石磚堆砌起的城牆。的確，人一旦囿於自身既成的思想，想尋求突破，確實不易。但人生的精彩正在於突破這些命運和思想的條條框框，生命的動力來源於人的精神和信仰，而使這一動力持續下去的、並不斷迸發更大力量的，則是一個又一個人生的突圍。我告訴自己，別停在自己的圍城裏，哪怕出城的路多麼的窄。

在成長中，我們積累着不同的影響着我們一生的東西，我們也在不停地衝擊着過去的經驗與思維架構，我們不斷地改變着看的方式去看社會與世界乃至自我。在這樣的成長中，我們應去構建一個強大的心臟。這份強大則來自內心的包容與自由。如果你真的想飛翔，請把力量融入到激情當中，尊重內心的召喚。看破內心重重的樊籬障礙，得到宇宙靜觀天地遼闊之中人生的定位，在這樣一個浩瀚的座標系上，讓人真正成為人，讓我們的內心真正無所拘囿，讓我們風發揚勵，成為理想中的自己，讓現實中種種的窘困釋然於你的內心，在永恆生命的引領上，這樣一種境界或者説內心的強大，值得我們每個人永遠去追尋。這種追尋需要的不僅是勇氣，更是一種大智慧。我們要知道，內在的智慧比外在的財富更加珍貴。然而，真正的智慧不在於小的技巧，而在於境界與眼光。當我們總以世俗的小眼界去觀察事物時，常常會以眼前的有用和無用來進行判斷，這或許便是如今社會急功近利的來源。

那麼，請努力在我們的世界和生活中去尋求這種大智慧吧!因為這個世界將教會我們很多。我們的世界便是一所學校，而我們的人生則是課堂。在世界這所大學校裏，一些課程有時會偽裝成人生的彎路或障礙，有時則以各種危機的形式出現。我們所應做的就是勇於面對並深入瞭解它們。並在這樣的過程中努力做好自己，追求更高層次的理解、熱情和成長。生活又何嘗不是如此。如果我們沒有仔細傾聽生活的低語，那麼困難就會隨之而至，因為生活總會提前低聲提醒你。如果你忽視了它的低語，那麼無論你如何抵制、如何堅持，生活早晚都會對你發出一聲尖叫。但是，如果你不去糾纏困難出現的原因，而是反思困難給予我們的教訓，那麼我們就能從中收穫自己需要的東西。不要反抗困境，相反要學會融入其中。因此，請學會去從我們最平常的事物裏探求大的智慧，並用這種智慧去引領生活，而不是簡單地過活。

有時候，我們因為走得太遠，以至於忘了為什麼出發;有時候，我們活着活着，就忘了自己該怎麼活在這世界上;有時候，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中，我們曾經執着的東西也隨之而去，只留下一個模糊的像影;有時候，環境悄然地變化中，我們丟掉了自己的鑰匙，那把能打開存放着我們生命靈魂的房間的鑰匙。有很多這樣的時候，不經意之中，我們改變了好多，猛地一回首，發現自己不再有一顆年輕的心，發現自己不再充滿拼搏的勇氣，發現自己不再憧憬那份最初的夢想。因為，我們變得太容易滿足了，滿足於現狀。

我深知，人極易懶惰。我想，原因有兩種：第一是我們不想去獲得;第二是我們獲得了一部分想得到的。於是，我們常常因為我們所獲得的那一部分而停留在半山腰，欣賞山腳下的風景，卻忘了繼續攀沿到山頂，這樣，我們便很少有人看到最為美麗的真正的風景。雞永遠不能成為鷹，因為它忘了飛翔。因此，人不能停止前進的步履。

我又想，可怕的可能並不是我們站在半山腰不再前進，真正可怕的是，我們停留在半山腰還自喜於自己所處的位置。所以，我告訴自己，人生的學習從來就沒有畢業典禮。生命的過程裏，我們要學會不斷地蜕變與攀登。

人生或許也可以分為或大或小、或多或少、或長或短的不同階段，每個階段你都有可能收穫一些讓自己內心略有滿足的成績或其他事物，但我們要清醒地意識到：當你站在每個階段的終點線上時，你便站在了下一個階段的起跑線上，前方依舊是一條很長的跑道，真正與你賽跑的人卻並未減少，你僅僅只是得到了站在一個新起跑線上的資格而已。所以，有時候，人不能輕易滿足，因為人生的跑道上，你看到的終點往往不是真正的終點，或許從未有過終點。

我想，人總是在尋找着自己生命的出口，可惜有的人一輩子都沒能找到這個出口。於是，他們或多或少在生命盡頭留下了些許遺憾。“人是被拋到這個世界上來的。”史鐵生先生曾在《記憶與印象》中寫過這句話，至今回味起來，還是頗有同感。的確，生命的開端總是那般的匆忙急促，好似一種完全的無中生有。就像剛買到車票，卻又得焦急地去趕上一趟快離站的列車一樣。倉促中，有的人恰恰登上了正確的班次，有的人踏上了相反方向的旅途，有的人花去一生的時間卻始終沒到達原本要去的地方。如今，我早已踏上列車，不知不覺中，這趟車竟已駛過好幾站了。我不禁問自己，我的目的地是哪，我的那張車票上又寫的是哪呢?人生的列車總是以時間的勻速向前行進着，絲毫不會因為你的疑惑放慢半點速度。我笑問自己，如果那張車票丟了怎麼辦?豈不是永遠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了?這無異於被不為自己所知的某種命運綁架。於是，弄丟車票的人，往往選擇退步以順從，甚至自我安慰，他們總會想：姑且不管這趟車到哪吧，等下了車，説不定是個好去處。可惜的是多少人苦心經營一生也沒能找到那個真正的好去處。

行至尾端，人總會有些思緒起伏。但我很慶幸自己走到了今天，不論這其中有快樂也好，有失落也好，有激動也好，有無奈也好，收穫一份波瀾起伏後坦然的心境，我覺得，這又何嘗不是其中藴含之深意?

再回到之前車票的問題上，回過頭來想一想，這世間又有多少人在生命發軔之時，就看清了那張神祕車票上的字跡呢?如今，我漸漸明白，行走在人生的鐵軌上，原本就不需要知道終點停在哪個地方，且行且走中，讓我們珍重的是從出發到旅途結束時那一路的鳥語花香，或那一程的險阻崎嶇，而最珍貴的也許是經歷風平浪靜也好，抑或是電閃雷鳴之下時，融於生命本真處的那份心境吧。

我願意收藏這樣一份格外別緻的心境，去傾聽靈魂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