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卡麗》讀後感

章魚那天跟我説《魔女嘉莉》（他當時還説反了，莉嘉是草系館主的名字）要翻拍，這是一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的恐怖電影，按照那時候的尿性低俗的我還是不太喜歡看滿屏幕陰暗的馬賽克的電影。況且斯蒂芬金的作品拍成電影一般看了一半我就關了去看原作了，所以就沒看。這次電影裏啟用的據説是演美國版《生人勿進》的艾麗的小演員，也不知道現在還是不是小演員。雖然我覺得美版的《生人勿進》沒有瑞典版拍的好，因為女主角（原作裏算男主角）並沒有把那種無性別非人類的感覺給表現出來，反而演成洛麗塔系的了。

所以我近日懷着一顆優越黨高貴的心買了本《魔女卡麗》（譯名不一樣）來看。這本書是斯蒂芬金的成名作，比我之後看他的作品都要薄，內容也相對簡單。故事講的是16歲的女學生卡麗在校園裏備受欺負，最後用自己的特殊能力毀滅了小鎮上大部分人的故事。

校園欺凌事件作為題材一直是近年來日本特別熱愛的題材，無論是小説還是漫畫關於青少年的部分基本上都會帶一點這個味道。不過看完這本我覺得斯蒂芬金把握的尺度比較合乎常理。所以這本書看的很愉快。

這本書的敍事穿插在《企業報》，《君子》雜誌和《我叫蘇珊·斯內爾》回憶錄等等關於卡麗毀滅市鎮之後的報道之中。在逐漸的敍事裏穿插着相關人士的回憶和外部對於卡麗擁有能力的評定和研究，這種比較高效率的向讀者説明的方法不光解釋了作者想要説明的東西，而且給讀者提供了許多事件誘因的可能性讓讀者推測。最後讓讀者自己慢慢的把自己的預想推翻。

卡麗在書裏並不是這次電影的主人公所表現的那麼漂亮，相反，她體格壯碩，臉上有粉刺，皮膚也不好。書開篇就讓她畏懼於雙腿之間流下的經血而16歲還不知道初潮為何的她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還以為自己要死了。在對於她的恐懼上，斯蒂芬金反覆的，從很多她的同學的眼中來描寫血液從雙腿之間留下來，卡麗的哭號，老師的嫌惡等等，把氣氛壓抑在爆炸的燈泡裏。卡麗一開始毫無保留的為我們展現了她特有的神奇力量。一開始給出的資料裏卡麗在三歲的時候召喚過石頭雨砸碎了自己家的房屋，但是沒讓人受傷。這樣的卡麗在壓力變大的時候就會引發出無限的力量。月經這件事是個誘因，導致了小鎮幾乎全滅。這件事裏，女孩子們討厭卡麗，嘲笑她，對她扔一片片的衞生巾，這之中嘲笑者克里斯蒂娜和順應氣氛這麼做的蘇珊，還有在地上不斷哭號的委屈的卡麗，故事就從這三個人的角度出發了。

卡麗的母親是個宗教的狂熱信徒，從鄰居艾斯特爾的回憶裏看，卡麗的母親把乳房稱作“骯髒的枕頭”，不准許鄰居艾斯特爾（那時候還是個少女）在自己家草坪上做日光浴。而卡麗自己也深以為然，認為母親説的話都是對的。事實上這本書裏她一直在和母親的觀念作鬥爭。但是母親把她關進可怕的衣櫃裏，衣櫃裏頭畫着最後的審判，罪人被打入地獄的慘象在她的腦海裏留下太過可怕的印象，以至於她不敢公然反抗母親。卡麗的母親有三次非常想要殺死卡麗，一次是卡麗出生的時候，她認為自己和卡麗的父親做的事情是違背宗教的骯髒的事情，想要殺了卡麗，而第二次是卡麗三歲的時候看到艾斯特爾穿着比基尼泳裝曬日光浴，她想挖出卡麗的眼睛，第三次，卡麗終於獲得了反抗母親的力量，而她母親也認為卡麗被惡魔完全的附身，想要殺死她。

這個故事現在總結看來有點像寂靜嶺，不過完全是反過來的。寂靜嶺裏阿蕾莎的母親想要殺了她召喚出惡魔，而卡麗的母親則把她當做女巫，想要殺了卡麗以獲得神的寬恕。在中間的資料裏可以得知卡麗的隔空移物的能力是隔代遺傳的一種能力，卡麗的外婆也有這種能力，而卡麗的母親，自己攜帶着這樣的血脈卻又十分懼怕這種能力，我想也就是因為太過害怕了才會以惡魔來解釋這種能力，最終變成了上帝的狂信者。

最終卡麗的母親對於女兒，丈夫的愛都被恐懼打敗了。她口中唸叨的羔羊，主，甚至別人稱之為狂信的東西最後，我覺得，都只是來源於她的恐懼。她恐懼自己身體裏還殘留的血脈，因此以宗教的名義拒絕和丈夫在身體上的交合，而他還是強迫了她，然後她又恐懼自己生下來的女兒擁有這樣的力量，她把一切責任都推卸給惡魔的惡和神之善，把用來壯膽的虐待當做苦行，把逃避恐懼的行為當做教育。最後，導致卡麗自身的爆發。我認為卡麗這個人本身沒什麼值得挖掘的，她壓抑，膽小，同時因為扭曲的環境與一直被欺負的事實讓她開始憎恨社會。然而這種憎恨又是不完全的。如果她是個成年人的話這種憎恨可能會更加深沉，就像她母親對她深不見底的恐懼和暴怒一樣，但是卡麗還是個少女，不光是，而且心靈手巧，聰明到只用了幾個星期就完全理解並掌握了奇蹟賦予她的神奇的力量，駕馭其殺人的程度。而且後來的舞會裏，只要她有了自信，她就能夠立刻展現出自己的閃光點，立刻就能説上好笑的笑話。這證明卡麗的社交能力和情商沒有任何缺陷。在蘇珊的回憶錄中，去舞會之前的卡麗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女孩一樣羞澀的等着湯米。她各方面都很普通，只不過是小時候在教堂做禮拜的時候衣服突然裂開，那聲音在教堂中迴響着就像是雷劈下來，那之後的嘲笑聲就從未停止過。

卡麗也有恐懼，她恐懼母親的暴力，因此把自己弄得和羣體格格不入，而她又恐懼別人的嘲笑。最後當她不恐懼母親，不恐懼衣櫃，當她獲得了力量本該不恐懼任何東西的時候，畢業舞會上臨終一擊就這樣喚醒了她所有的畏懼。這書中開頭和結尾兩個由血液呼應的事件，開頭的月經事件和後來潑豬血的事件，都是引起卡麗恐懼的源頭。經血和豬血都是污穢的，如同“骯髒的枕頭”——這是卡麗的母親教給她，不如説是強迫她記住的。不許看也不許擁有。她偷偷的從母親的衣櫃裏拿一片衞生巾，又小心翼翼的把其他東西放回原位的那段描寫看得我有些難受。然而卡麗自身，雖然憎恨畏懼着羣體，但是無時無刻不想要融入，也無時無刻不琢磨着報復，並且品嚐着報復帶來的快感。因為她不是惡魔，也不是聖人。而結尾，她被母親殺死，殺死了小鎮，死在蘇珊面前，她成為了火之劍，但是並沒有行使正義。最後想起了母親，暗紅的經血從腿間流出來的後像，（夜鶯有人死了）——她最後也沒能擺脱她母親帶來的恐懼。

蘇珊，是除了體育老師以外唯一一個在整本書裏都對卡麗進行彌補，感到十分抱歉的女孩。她甚至不惜讓自己的男朋友去邀請卡麗參加最後最盛大的舞會，不惜讓出舞會皇后的位置給卡麗。中間的材料裏有專家聲稱蘇珊是和克里斯蒂娜合夥欺負卡麗並且導致全鎮覆滅的最黑的黑手，但是根據我閲讀的結果，這樣的隱沒是不存在的。“啄序”這件事本身是存在的，但是他們不相信蘇珊的好意是不應該的。百度百科説是“一廂情願”的好意，但是蘇珊確實是在感到抱歉的。“抱歉是人類情感的‘酷愛’。是當你潑了一杯咖啡，或是在社團裏和女生一起打保齡球扔出一個臭球時會説的一個詞。真正的悲痛與真正的愛一樣稀缺。對於湯米的死我不再感到抱歉。他看起來太想我曾今做過的一個白日夢了。你也許會覺得這很殘酷，可是舞會之夜後，有太多無可挽回的過去。我也不為自己在懷特委員會面前出庭感到抱歉。我説了實話——把自己知道的都説了。

可是，我對卡麗感到抱歉。

他們忘記了她，要知道，他們把她弄成了某種象徵，而忘記了她是個人，就和你在看這篇東西這件事一樣真實，有希望有夢想，還有等等等等。告訴你們這個也沒用。告訴你們這個也沒用，我猜。如見，沒有什麼能把她從報紙上的新聞人物變回一個人了。可是，她原本是個人，而且，她受過傷。也許許多人都知道，她受過傷。”

近期常見的欺凌題材裏有一點弊端，就是太過了。每部作品裏都缺乏像蘇珊這樣一個正常的人，對於別人會感到責任感，有憐憫之心。不過蘇珊本人在校園內人氣就非常的高，這也是有關係的。在人際關係上行有餘裕，不用做出太大努力就能維持朋友圈，並且無論樣貌還是行為都受到他人愛戴的蘇珊，和那些欺負別人的人不一樣。她不懷有劣等感，所以能夠施捨善良。她對傷害卡麗這件事抱有歉意。而這點也非常微妙。她學會了理解卡麗的感受。

之後，在舞會之夜的慘劇上穿插的關於蘇珊的證言中提到，包括她和另一個不相干的路人，他們並不知道卡麗的位置，對於她的存在也不甚瞭解，但是他們“就是知道”她在哪裏，如何行進，這是卡麗自身散發出來的信號。她需要證明自己的存在，她的精神力已經影響到了其他人。讀到最後的時候我覺得這和“嘲笑從未停止”也是有關係的。卡麗真的能夠完全從精神上控制自己對他人腦內感受的影響嗎？最後豬血潑到她和湯米頭上的時候，為什麼所有人都開始笑？這種反應是很不自然的，若説是其他人根本沒有接納卡麗自身，不如説，第一次卡麗無意中發動能力的時候，蘇竟然也不由自主的跟着進行了對她非常惡劣的嘲笑，這一切會不會也是卡麗的能力所導致的。她對於人們嘲笑的恐懼某種層面上變成了一種“想當然”的結果，到了這個時候，他們就會笑，沒有人不會嘲笑卡麗。因為這樣的意念和畏懼，強大的力量才促使別人全部都開始嘲笑她。

最後活下來的蘇，是在卡麗的最後一刻與她接觸的。她讓卡麗接觸了自己的內心。卡麗在裏面找到了蘇真實的情感，那裏麪包含着對老師的厭惡，對卡麗的厭惡，但她一定也發現了蘇的歉意，才沒有殺死她。她也發現了另一些事情，讓她開始尋求自己的母親。這是什麼呢。卡麗的母親直到第三次才把刀子刺向女兒，她被恐懼打敗了，而女兒對於母親的愛和恐懼到最後一併甦醒，我寧願相信卡麗是見到了蘇內心能夠喚醒那一丁點愛的元素，而不是黑暗到讓她想要回到母親衣櫃的地獄裏作繭自縛的欺騙。

也許卡麗一開始也下意識的尋求過幫助，而她的目標，最好的就是在校園裏人氣高的蘇，從那時開始就發出了能夠影響蘇的訊號，讓她跳出啄序的理論吧。

克里斯蒂娜這個直接原因的存在，其實也沒什麼。她和蘇不一樣，輕浮，喜歡仗着自己父親律師的名號欺壓別人，處處行方便。但是其實內心還是挺m的，她看不上那些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卻偏要現在這個開着頂蓋都掀開，用沾滿機油的雙手碰她的男人，能用最惡毒的方法報復卡麗。她對卡麗的欺負其實只是出於一種發泄，對於自己父親的依賴的逃避，對於壓抑生活的逃避，她一點都不羨慕卡麗，但是可能很羨慕蘇，她做的事情都是別人不敢做的事情，因為她有個非常好用的，敢跟學校叫板給她開綠燈的父親。但是她卻在依賴父親的同時反抗父親，和不三不四的人交往，住便宜的小旅館。如果説之前的欺凌是仗着父親的權勢去欺壓別人，那麼後者就是一直在反抗這種處處依賴的局面，想要獨立的願望吧。由於備受寵愛，克里斯蒂娜什麼都不懂。最後小混混男友威廉也對她感到了厭倦。她希望能夠把人生寄託在威廉身上，然而威廉卻輕蔑的告訴她“也許我會帶你去”。這和蘇珊和湯米不同，看似輕佻的克里斯蒂娜被威廉強烈的吸引，而穩重的蘇珊卻知道湯米願意為了她的罪惡感而邀請卡麗才感到湯米可能真的很喜歡她。克里斯蒂娜非常的幼稚，自我中心，任性，同時又天真。她不滿於學校為了她欺負那個在她眼裏可能連個人都不夠格的卡麗而處罰她，而父親因為打不贏這場官司訓斥了她，讓她覺得就如同被那個廢物卡麗當面侮辱了一樣，於是她求威廉灑了一頭豬血在卡麗頭上。而更諷刺的是，這事件裏唯一一個不是卡麗親自殺死的人——善良的湯米，自己就是被克里斯蒂娜的豬血桶砸死的。“把豬血餵給豬。”表面上看來似乎是在侮辱卡麗，侮辱他的狂信，而這句話預計到了克里斯蒂娜和威廉的未來。他們吃了豬血。威廉察覺到而克里斯蒂娜還在傻乎乎的侮辱卡麗的時候，一切都太晚了。

這本書中穿插的寫在括號裏沒有任何標點符號的腦內活動，每一句都如同歇斯底里的吶喊一樣表現着人物心中強烈彆扭的情感。有一些宗教比喻，我沒讀過聖經所以不太知道，但是斯蒂芬金將滿屋子的聖人描寫的如此陰森可怖，禱告變成暴力之下的求饒，這樣緊張到極致並且一氣呵成的事件和殺戮，最後才終於在殘骸中展露了一絲絲光芒的安排實在是太棒了。